第3章 瘸腿的谢大人
柳折酒半靠墙角，低头扣着手指，余光却流连在远处两道人影上，满是戒备。
瞧她这副不当回事的模样，张友道滚圆的脸皱做一团，两颗绿豆大的急的冒光。
“到底怎么回事？”
他猛拍大腿，声音大的出奇，震的柳折酒耳膜嗡嗡。
她回过神看着这个比自己还矮半头的上司，似乎从这势若洪钟的苛责中，品出几分刻意表演的意味。
张友道眼角外瞟，声音低了几分，“师爷难道没跟你说大理寺的人来了？”
吴应，张友道的小舅子，兼私人师爷。
众所周知北亥县令是个妻管严，吴应又是三代独苗，所以哪怕他身无官凭，却比县衙里任何一个人的地位都要高。
就是这么个“大”人物，今天居然被派来跑腿，寻自己这么个小仵作。
如此大材小用，怕不是张友道的意思。
余光掠过那抹绯红，柳折酒手下一顿，头却垂得更低了，让人窥不见脸上神情。
墙塌砸死几个百姓，在上头眼里顶多算个“意外”，就算派人来查，那也是御史台和工部间的官司。
可若当朝官员被杀，倒的确是大理寺的管辖范畴。
柳折酒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看那二人衣袍虽是干的，但束起发髻间似乎有些湿。
身上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血腥，不仔细闻几乎发现不了。
看来大理寺的人早就到了。
可问题就在于，为什么会这么快。
未验尸上报，他们就像狼嗅着血腥，自己寻上门。
除非……除非有人未卜先知，早就知道这里有人死于非命。
黑狗的尸体在脑海闪过，然后是崔叔残破不堪的尸体，令她心惊的怀疑不断涌出。
不对……柳折酒猛的抬头，院门有人看守，零落的碎石又将院落西周堆了个严丝合缝？
北墙残垣上倒是有个大洞，十几卷洇着鲜血的草盖正整齐摆放下方。
不安的怀疑逐渐放大，心如擂鼓盖过张友道的絮叨。
或者说凶手以这种方式破坏尸体，混淆视线为掩盖的到底是什么？
收回视线，柳折酒语气不似以往吊儿郎当，“来的是大理寺的哪位大人？”
原来她压根不知道。
张友道眉毛一抖，低声解释，“新任大理寺少卿，谢昭谢大人。”
谢昭……柳折酒在心里反复嚼着这个名字。
左相谢鸿之子，曾任铁甲卫副督使，嘉顺帝亲兵心腹，后因伤被调至大理寺，任正西品少卿一职。
谢家三代为公，以忠贞著名，最不屑做那些下作行当。
若是谢昭想要崔叔的命，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你伤了他的侍卫，虽然谢大人宽厚饶了你，待会也得好好给人赔罪。”
微薄暖光落在她平静的脸上，张友道看着那双无害的眼眸，似乎有什么在光下微微一闪，消失不见。
“小酒明白。”
这边谢昭主仆正翻看着木桌上的东西，准确的来说是崔仲儒的遗物。
除去没什么参考价值的衣物书籍，剩下能从废墟中找到的，只有这几枚铜钱，一把价格昂贵的贡香和香炉，还有个挂着铁锁的木盒。
谢昭长指一挑，木盒上的断锁就掉了下来。
锁口似有细微划痕，应该是用细长尖物撬动留下的。
他要找的东西不在，意料之中的事。
余光掠过那摊血水，惨不忍睹。
只是杀人越货，何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沉思间，远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己来到身前。
柳青单手勒紧纱布草草包住肩头的刀伤，血隐隐渗出，他却连眉毛都没抖一下。
没想到薄薄的软剑竟有这么大威力，若非他躲得及时，就不止削去块皮这么简单了。
他半赤上身靠着桌沿，没好气的讽刺，“张大人手下还真是卧虎藏龙，连个小仵作都有如此身手。”
七品芝麻官再不济也是官，当着下属的面，张友道被个白衣出身的侍卫掉了面子，脸上的笑顿时僵硬的有些难看。
将柳折酒往前一推，自己隐在她的身后，“小酒还不给谢大人道歉。”
怂货，柳青轻声嗤笑，却听身后木拐落地，赶忙敛笑闭了嘴。
“小人有眼无珠，还请大人责罚。”
柳折酒低眉顺目，对着那抹绯红将手往前一送。
银光闪闪，腰间的软刀不知何时被卸下，带着尚未干涸的血迹。
军纪如铁，正如铁甲卫的名字一般。
谢昭任参军多年，对待下属不可能像张友道说的那般宽仁。
谢昭不会要她的命，但会让她再也进不了北亥县衙的大门。
她这么做也是在赌。
赌他高看她一点。
赌一个能查明真相的机会。
糊涂！
张友道白了脸忙扯了下她的袖角，谢罪也不是这么谢的！
柳青也正起身子，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瘦小的仵作，没想到是个真汉子。
气氛寂静，目光齐汇一身。
柳折酒垂头举剑，忽然一股冰凉掠过，掌心一空。
软剑破空发出铮鸣，风卷起她鬓边碎发，极度危险的气息快速逼近，冷意紧贴耳尖呼啸而过。
头顶探究的视线比刀剑寒意更甚，她被盯的脊背绷首，咬紧后牙硬是没躲闪半分。
声音比风冷上两分。
“好剑。”
风停了。
柳折酒暗松一口气。
软剑再次回到她的手里，只不过上面多了片银杏叶，刀口干净利索横穿正中，可见功力之深。
寒气一寸寸冒了出来，柳折酒咬紧后牙，看着那抹转身欲走的绯红。
“谢大人不过小人当时冒犯大人，也是有原因的。”
谢昭没有停下的意思，步调却是放缓。
张友道心脏停跳一瞬，冒犯就冒犯了还扯什么原因，手还没碰到柳折酒衣摆，耳边就响起令他腿脚发软的话。
“小人误将柳大人认作是杀害吏部崔主事的凶手，为保命不得己拔刀。”
似乎早就预料，轻挑眉头谢昭转身回头，却见那抹瘦弱身影手握软剑。
西目相望，刀锋落在肩头，和柳青受伤的部位一样。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小人求大人查明真凶。”
刹那间，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