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山风裹着湿冷的松针味，往人骨头缝里钻。警戒线拉在山顶别墅的铁艺大门外，像一道苍白的分割线，把里面的黑暗和外面的警灯红光隔成两个世界。两名年轻警员靠在警车引擎盖上抽烟，烟卷的火星在雾里亮了又灭，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嘀咕：“张队进去快半小时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真邪门。”
另一个刚要接话，就见别墅门口的身影动了动。张队拧着眉头走出来，警服裤脚沾着泥点，手里攥着本现场勘查记录本，指节因为用力泛白。他对着空气骂了句“操”，不是冲谁，就是单纯憋得慌——刚看完书房，门窗从内部反锁，窗扣是老式黄铜的，扣得死死的，门框上没撬痕，地面没外来脚印，活脱脱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盒子。
“张队。”
一道偏低的声音从警戒线外传来。张队抬头，眯眼往雾里看，先是看见一顶压得很低的连帽衫兜帽，再是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下颌线很利落，眼神在雾里亮得像淬了冰。他愣了愣，快步走过去：“陈砚？你怎么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陈砚没接他的话，目光已经越过张队，落在别墅大门前的米色羊绒脚垫上。他没等门口警员伸手阻拦，抬脚就往警戒线里跨，张队下意识让开了路。“这脚垫刚换的？”陈砚蹲下来，手指离脚垫还有两厘米时停住，虚点了点边缘一处浅浅的凹陷，“半枚鞋印，前掌部分，鞋纹里嵌着松脂。”
张队凑过去看，果然见那处凹陷里卡着点淡黄色的碎屑，细得像沙。“松脂怎么了？”
“别墅院子里种的是广玉兰，”陈砚站起身，视线扫过别墅围墙外的山坡，“东北侧三百米才有松树林，能从那边绕到后门——后门的监控上个月坏了，沈敬言没修，对吧？”
张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没告诉过陈砚这些细节，这小子还是老样子，眼睛跟扫描仪似的。没等他问，陈砚已经走到别墅大门前，手指碰了碰冰凉的铜制门把手：“把手上只有沈敬言和老丁的指纹，但锁芯里有东西。”
跟着张队进来的年轻警员刚要拿工具，陈砚已经直起身：“不用拆，黑色橡胶碎屑，不是门锁本身的材质。进去看看吧。”
书房的门是被警员用撬棍撬开的，门框上留着一道新鲜的豁口，像道丑陋的伤疤。没开灯，只有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里漏进一缕灰蒙蒙的天光，刚好落在书桌中央。空气里飘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旧木头的霉味、钢笔墨水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黏在喉咙口，发闷。
沈敬言趴在书桌上，后背对着门口。他穿一身深灰色定制西装，后心位置被暗红的血浸透，像一朵骤然炸开的花，血迹顺着桌沿往下淌，在胡桃木桌腿下积成一小滩，已经半凝住了。一把雕花匕首扎在他后心，刀柄是黄铜的，刻着缠枝莲纹，在微光里泛着冷硬的光——那是沈敬言自己收藏的古董，就摆在书房的博古架上。
“门窗都查过了，”旁边的警员低声向张队汇报，“窗户扣死了，防盗扣没被动过手脚，通风口太小，人钻不进来。”
陈砚没说话，绕到书桌正面。沈敬言的头歪向一侧，眼睛闭着，脸色灰白，右手死死攥成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紫色，像是临死前攥着什么宝贝。他的左手边，一支银色钢笔掉在地上，笔身沾了点灰尘，笔帽却拧得严丝合缝。
“不对劲。”陈砚弯腰，视线和钢笔平齐，“人被从后心刺中，剧痛下会本能松手，就算手里有笔，也该是笔帽脱落的状态，不可能拧得这么紧。”
张队愣了愣，这细节他刚才没注意。陈砚已经直起身，看向沈敬言攥紧的右手：“掰开看看。”
两名警员小心地扶住沈敬言的胳膊，慢慢掰开他的手指。一枚生锈的黄铜钥匙落在书桌上，发出轻微的“嗒”声。钥匙只有一半，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的，钥匙柄是圆形的，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沈”字。
陈砚的眼神猛地沉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磨掉皮的黑色笔记本，翻开，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剪报。剪报是三年前的社会新闻，标题已经模糊，照片却还能看清——一个穿校服的男生躺在地上，手边散落着几本书，最下面压着半枚钥匙，和书桌上这枚一模一样。
“这是……”张队的声音顿住了。他当然记得这案子，三年前闹得不小，大学生坠楼，最后定了自杀，可当时负责案子的陈砚死活说是他杀，最后因为证据不足，被停职了。
“三年前，那个学生叫丁磊，”陈砚的手指按在剪报上的钥匙照片上，“他坠楼前给我发过一条短信，说‘找到了沈敬言的把柄，是一枚黄铜钥匙’。”他抬头看向书桌上的半枚钥匙，“现在沈敬言死了，手里攥着同款钥匙——要么是有人为了钥匙杀他，要么是他想靠这钥匙找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书房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陈砚回头，看见管家老丁端着一个白瓷茶杯站在门口，六十岁上下的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一身深灰色佣人服，脚步轻得像猫。“张警官，喝点热茶暖暖身子。”他说话时语速很慢，眼神却飞快地扫过书桌，在那半枚钥匙上停了一瞬，又立刻移开——喉结悄悄滚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似的，端着茶杯的手稳了稳，才把杯子递到张队面前。
陈砚盯着他的左手——老丁端着茶杯的手很稳，可另一只手垂在身侧，下意识地把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了手腕上一道浅褐色的旧伤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