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暗流陈塘关的夜,海风裹挟着咸腥气,吹拂着总兵府邸摇曳的灯火。夜深如墨,
唯有窗外一缕残月,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模糊的暗影。更漏声断,已是三更时分,
万籁俱寂,连夏虫也仿佛噤了声。殷夫人着一身素白寝衣,乌发如云般垂泻腰间,
却毫无睡意。她悄无声息地走到沉香木榻边,指尖带着一丝夜凉的微潮,
极轻、极缓地拂过并排安睡的两个六岁娃娃的额头。六岁的哪吒,睡相总是不大安稳,
呼吸灼热,脸颊红扑扑的,像是体内燃着一团不熄的火。他的小手攥成拳头,举在耳侧,
仿佛梦里也在与人较量。而紧挨着他的敖丙,睡姿却规整得多,只是微微蜷缩着,呼吸清浅,
唇色偏淡,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白皙。殷夫人的目光,
先是落在哪吒枕边那抹异常醒目的红——混天绫。这灵物即便在安眠时,亦不安分,
边缘如浸水般微微震颤、舒张,流淌着一层不易察觉的金红光晕,仿佛有自己的生命。
她记得白日里,这绫缎曾瞬间暴涨,将企图靠近哪吒的一只小狗轻轻拂开,那力道,
却让几步外的假山都挪了位置。她的视线继而转向敖丙搁在薄被外的手腕。
那孩子睡梦中似乎有些发冷,腕间肌肤之下,竟有冰蓝色的鳞片状纹路若隐若现,
流转着清冷微光,如同深海之下的寒冰。那是龙族血脉在不经意间的流露,
带着一丝非人的、幽远的神秘。白日里,两个孩子嬉笑玩闹,与寻常稚子无异。
哪吒活泼好动,是陈塘关总兵府里无人能管束的“小魔星”;敖丙沉静乖巧,
眉眼间总似含着一段说不清的水汽。他们此刻鼻息交融,睡得香甜,小小的身子依偎在一起,
温暖得让人心头发烫。可正是这非同寻常的“依偎”,成了殷夫人心底最大的慰藉,
也成了最深的隐忧。她伸出手,用指腹感受着两个孩子额间真实的温热,
动作轻柔地为他们掖好滑落的锦被一角,将敖丙微凉的手轻轻塞回被中。她的眼底,
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柔底下,一丝难以化开的忧虑,如同水底的暗礁,沉沉地坠着。
这忧虑,并非源于厌恶或恐惧,而是源于一种深切的、无法掌控的无力感。
她怕这眼前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静谧;怕哪一天,
哪吒体内魔丸那焚尽一切的炽热,与敖丙血脉中灵珠那冻结万物的清寒,
不再如此刻般和谐相依,而是……她不敢再想下去。指尖传来的,一边是灼人的烫,
一边是浸骨的凉。这冷与热,魔与妖,天差地别的两种存在,如今却在她眼前,
如同最寻常的兄弟般同榻而眠。这究竟是上天恩赐的缘分,还是另一场更大风波的序曲?
夜色愈深,她的身影在微弱的烛光下拉得悠长,守着一双麟儿,
也守着这份脆弱而珍贵的平衡,直至天际隐隐泛起一丝微光。自天劫咒一役,
哪吒与敖丙魂魄依托灵珠莲花重塑肉身,已安然度过数载寒暑。然而,
天地法则对“异数”的排斥,从未停歇。玉虚宫法度森严,对魔丸与灵珠共存的“变数”,
终究容不下太久。殷夫人轻叹一声,掩门退出。廊下,李靖负手而立,
仰望那片被阴云遮蔽的星穹,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千斤重担的沉滞。“夫人,还未歇息?
”李靖未回头,声音低沉。“放心不下。”殷夫人走至他身侧,“近日心绪不宁,
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了。”李靖沉默片刻,缓缓道:“太乙仙长日间传来讯息,
昆仑山镜湖映照天机,显示‘混元之隙’将有异变。此隙位于东海与不周山遗迹交界,
乃上古战场碎片所化,三界缝隙之地。若其动荡,恐引动哪吒与敖丙体内本源之力,
祸福难料。”“混元之隙……”殷氏蹙眉,“与哪吒敖丙有何关联?”“灵珠与魔丸,
本源自混元。如今他们魂魄一体,气息相连,那缝隙的波动,如同磁石,必然会牵引他们。
”李靖转身,目光坚定,“太乙仙长已前去查探。我等需早作准备。若天意再不容我儿,
我李靖,便是再逆天一次,也要护他们周全!”同一片星空下,东海深处,龙宫。
敖光屏退左右,独自立于巨大的璇玑玉璧前。玉璧上水波流转,映出的并非龙宫景致,
而是一片幽暗、破碎,仿佛星辰残骸漂浮的虚空——正是混元之隙的景象。裂隙边缘,
有诡异的能量如触须般蠕动。“时机,将至。”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直接在敖光脑海中响起,“龙族复兴的契机,就在眼前。汝子敖丙,身负灵珠之力,
乃开启裂隙深处‘远古龙冢’的关键。得其内祖龙传承,何须再困守这浅海牢笼?
”敖光龙目闪烁:“但丙儿他与哪吒……”“羁绊,是力量,亦是枷锁。”那声音充满诱惑,
“如何抉择,在你。龙族的命运,亦在你一念之间。”而此时此刻,熟睡中的哪吒,
正陷入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他仿佛悬浮于无边黑暗,脚下是破碎的山河倒影,
头顶是旋转的星辰漩涡。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火焰的轮盘,在虚空深处缓缓转动,
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他感到体内一股灼热的力量在与之呼应,既熟悉又陌生。同时,
另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身边传来,试图安抚那躁动。他下意识地伸手,
紧紧抓住了身旁敖丙微凉的手腕。敖丙亦未深眠,龙族对水脉与空间的变化本就敏锐,
混元之隙的波动,如同鼓点敲击在他的神魂之上。他被哪吒抓住手腕,
睁眼便对上哪吒在梦中仍紧蹙的眉头。他未有动作,只是悄然运转灵珠之力,
一丝清凉气息渡入哪吒体内,助他平复那源于魔丸本源的悸动。“哪吒,”敖丙无声低语,
“天塌下来,我们一起扛。”第二章:元始诏令翌日清晨,天色未明,
一缕微曦尚未染白东方的海平面。晌午的陈塘关,原本沉浸在一片慵懒的平和之中。
市集的喧嚣隔着院墙,变得模糊而遥远,总兵府内,几缕蝉鸣有气无力地响着,
更添几分静谧。然而,这份宁静骤然被打破。先是天际传来数道尖锐的破空之声,
如同锦缎被硬生生撕裂。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却沉重如山的威压笼罩了整个总兵府,
府中的空气瞬间凝滞,连蝉鸣都戛然而止。几名轮值的亲兵甚至未能发出任何警示,
便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下一瞬,数道清光如陨星般径直落入府中庭院,光芒散去,
现出三位道人的身影。他们皆身着玉虚宫标准的月白道袍,袍服上以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
手持拂尘,面容肃穆,眼神清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为首一位道人,长须垂胸,
眼神开阖间精光内蕴,其气息渊深,远非寻常炼气士可比。他们并非叩门而入,
而是直接无视了总兵府的规矩和凡间的礼数,仿佛踏入的不是一方总兵的府邸,
而是可随意涉足的无人之境。步履无声,却带着千钧重压,每一步都踏在人心跳的间隙上,
使得闻讯从厅堂疾步而出的李靖,心头猛地一沉。李靖刚处理完军务,身上还穿着常服,
眉头紧锁,手已下意识地按在了剑柄之上。他身后,殷夫人也匆匆赶来,脸上血色褪尽,
下意识地用身体挡在了通往内院的方向——哪吒和敖丙正在那里午睡。
那为首的道人目光如电,扫过如临大敌的李靖和面色苍白的殷夫人,没有半分寒暄客套,
直接展开一卷非丝非帛、隐有流光闪烁的卷轴。那卷轴出现的瞬间,周遭的灵气都为之震颤。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总兵府的每一个角落,
带着不容置疑的天威:“元始天尊法旨!陈塘关总兵李靖,及其子哪吒、龙族敖丙,
即刻接旨!”“旨”字出口,恍若一道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庭院中。廊下的风铃无风自响,
发出急促而凌乱的叮当声。李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怒与不安。
殷夫人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她感到内院方向,两股微弱却熟悉的灵压似乎被这天威惊动,
不安地躁动起来——是哪吒混天绫的微颤,还是敖丙龙鳞的轻鸣?肃杀之气,
取代了午后的慵懒,沉沉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李靖与殷夫人整衣急出,
哪吒和敖丙也被惊醒,来到前厅。哪吒揉着惺忪睡眼,满脸不耐;敖丙则神情凝重,
感受到面前道士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为首道士展开金色卷轴,
朗声宣读:“兹有混元之隙,异动频频,关乎三界稳定。查魔丸哪吒、灵珠敖丙,
身负混元本源,与裂隙感应最深。特命尔等二人,即刻前往裂隙之地,探查异动根源,
平息祸乱!李靖、殷氏从旁监护,太乙真人已于途中接应。!”旨意宣读完毕,
厅内一片死寂。这分明是一道驱虎吞狼,亦是一石二鸟之计。既利用哪吒敖丙之力处理危机,
又将这两个“隐患”和“不稳定因素”置于险地,成败皆可应对。哪吒一听,
反而来了精神:“哦?有架打?正好小爷我闲得骨头痒!”敖丙却想得更深,
他上前一步:“道长,混元之隙凶险异常,我等修为尚浅,恐难当此重任。
”道士面无表情:“此乃天尊法旨,不容抗辩。尔等身负天命,自当为三界效力。即刻启程!
”李靖心知此事已无转圜余地,暗中握紧了殷氏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他沉声道:“领旨。
”旨意既下,片刻不容耽搁。李靖点齐亲兵,殷夫人匆匆备好丹药行装。
太乙真人的传音法符也已到达,言明在东海边缘的“望海崖”汇合。天光未亮,
总兵府的校场上已弥漫着肃杀之气。几位玉虚宫道人静立一旁,如同冰冷的石刻,
与这凡尘俗地格格不入。李靖与殷氏站在阶前,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色。
哪吒却浑然不觉这股沉重气氛,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一顾。
他三两下套上那件标志性的红色小马甲,混天绫在他臂弯间不安分地飘动,
泛着跃跃欲试的红光。他扭头看见敖丙正静静整理着腕甲,冰蓝的眼眸低垂,
长而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哪吒咧嘴一笑,
像一簇跳动的火焰,几步就凑到了敖丙身边。他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敖丙,挤眉弄眼,
试图驱散好友周身的低气压:“喂,紧张什么呀,敖丙?”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却掩不住语气里的张扬,“板着张脸给谁看呢?放心,有小爷在,什么狗屁混元裂缝,
听着唬人,一拳打爆就是!”他说得轻松写意,还夸张地比划了个出拳的动作,
小拳头带着破空声,仿佛那令人谈之色变的混沌险地,不过是又一个可以随意砸烂的练习靶。
敖丙被他这莽撞的乐观撞得微微一怔,
抬眸对上哪吒那双亮得惊人的、永远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那目光纯粹而炽热,
像一道阳光,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心头的层层阴霾,
竟让那沉甸甸的忧虑真的散开了一丝缝隙。他终究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唇角牵起一个极淡、却真实了许多的弧度。“你呀……” 敖丙的声音清冽,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莫要轻敌。”他目光转向远处天际,仿佛能穿透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