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进伙出嫁女穿的衣服

秋老虎赖在九月的末尾不肯走，柏油路面被晒得泛起一层虚浮的热浪。

林薇把车窗降下两指宽，夹杂着稻穗香的风涌进来，吹散了一车厢的疲惫。

导航提示 “己到达清塘村” 时，她远远看见村口那棵老槐树，枝桠粗壮，像一把撑开的巨伞，树下围着几个半大的孩子，正踮脚往路口望。

“是城里来的薇薇姐姐！”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孩子们呼啦啦围上来，扒着车窗探头探脑。

林薇笑着递出提前准备的糖果，指尖触到他们晒得温热的小手，心里忽然泛起一阵久违的柔软。

她离开清塘村快十年了，从县城读到省城，再留在大城市工作，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可这些孩子，竟还认得她。

车子缓缓驶进村子，水泥路两旁是整齐的青砖瓦房，墙头上爬着红色的三角梅，门口挂着金黄的玉米串和火红的辣椒串，处处透着秋收后的热闹。

林家老宅在村子东头，青砖灰瓦的西合院，院门口搭起了红色的遮阳棚，棚下摆着几张八仙桌，亲戚们正忙着搬桌椅、摆碗筷，空气中飘着米酒的甜香和腊肉的咸香。

“薇薇回来啦！”

二伯娘第一个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嗓门洪亮，“快进来歇着，你奶奶念叨你一早上了！”

林薇笑着应着，走进堂屋。

奶奶坐在靠里的太师椅上，穿着一身绛红色的寿衣，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样，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银簪绾着。

看见林薇，老人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颤巍巍地伸出手：“薇薇，过来让奶奶看看。”

林薇快步走过去，握住奶奶的手。

老人的手很凉，指节突出，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那是常年做针线活留下的痕迹。

“奶奶，我回来了，祝您福寿安康。”

她把准备好的玉镯戴在奶奶手腕上，冰凉的玉质衬得老人的手腕更显消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奶奶反复摩挲着她的手背，目光落在她脸上，仔仔细细地看，像是要把这一年的空白都补上。

忽然，林薇注意到奶奶的袖口处，露出半片暗红色的绣线，针脚细密，像是某种刺绣的边角，可寿衣的袖口明明是素色的，这绣线显得有些突兀。

她刚想开口问，奶奶却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动声色地把袖口往下扯了扯，遮住了那片绣线。

“饿了吧？

快坐下吃点东西。”

奶奶转移了话题，招呼着二伯娘给林薇盛饭。

堂屋里渐渐坐满了人，八仙桌上摆满了菜肴：油光锃亮的红烧肉、金黄酥脆的炸鱼、冒着热气的炖鸡，还有清炒的时蔬，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大家说说笑笑，气氛热闹非凡，时不时有人向奶奶敬酒，祝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酒过三巡，二伯喝得有些微醺，拍着桌子感慨：“要是念安还在，今天肯定更热闹，她最会哄娘开心了，还会给娘绣好看的帕子......吃饭就吃饭，提那些干啥！”

话还没说完，就被二伯娘狠狠踩了一脚，二伯娘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别说了。

二伯愣了一下，看了看奶奶的脸色，瞬间明白过来，讪讪地闭了嘴，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

“念安” 是她的姑姑，林念安。

她只在小时候听家里人零星提过几句，说姑姑在三十年前出嫁前突然失踪了，从此杳无音信。

这些年，家里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极少再提起姑姑，仿佛这个名字成了不能触碰的禁忌。

刚才二伯的话，无疑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她悄悄看向奶奶，发现老人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眼神黯淡下来，嘴角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半天没吃一口。

坐在旁边的父亲也皱了皱眉，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尴尬：“薇薇啊，你难得回来，吃完饭去村东头的老祠堂给祖宗们上柱香，求他们保佑咱们家平平安安。”

“祠堂？”

林薇愣了一下，她小时候去过几次祠堂，印象里那是个阴森森的地方，里面摆着许多牌位，空气中总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和霉味，她有些不太想去。

“让你去你就去，这是规矩。”

父亲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却有些闪躲，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奶奶这时抬起头，看着林薇，语气缓和了些：“去吧，祠堂里供奉着咱们林家的列祖列宗，你去拜拜，他们会保佑你在外面顺顺利利的。

对了，祠堂角落的柜子里有件红嫁衣，那是你姑姑当年留下的，你别碰，也别多问，记住了吗？”

林薇心里充满了疑惑，姑姑失踪前留下的红嫁衣？

为什么不能碰？

为什么家人对姑姑的事总是讳莫如深？

可看着奶奶严肃的神情，她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奶奶。”

饭桌上的气氛渐渐恢复了热闹，可林薇却没了胃口。

她看着眼前谈笑风生的家人，看着奶奶强颜欢笑的脸，看着父亲躲闪的眼神，心里那团疑惑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圈圈涟漪。

姑姑的失踪，那件神秘的红嫁衣，还有奶奶袖口那片突兀的绣线，似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吃完饭后，林薇帮着收拾碗筷，二伯娘拉着她的手，小声说：“薇薇啊，你奶奶年纪大了，心里惦记着你姑姑，你别在她面前提那些事，免得她伤心。”

“二伯娘，姑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薇忍不住问。

二伯娘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堂屋，摇了摇头：“唉，都是过去的事了，别问了，对你没好处。”

说完，便转身去忙别的了，留下林薇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薇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远处稻田里忙碌的身影，耳边是亲戚们的说笑声，可她的思绪却飘到了那个神秘的老祠堂，飘到了那件姑姑留下的红嫁衣上。

她隐隐觉得，这次回乡，或许能解开这个困扰了林家三十年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