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良辰,天渊长城最不起眼的守碑人。天妖长老与天魔尊者联手压境时,
我拔出了碑下那柄锈剑。“阿良当年留了一剑,说等个有缘人。”剑出刹那,
整座长城响起震天狂笑:“哈哈哈——等到了!等到了!”那道消失千年的剑气长城,
竟从我的剑尖重新升起。---一、天渊长城。它横亘于此,不知多少岁月,
像一道沉默的、巨大的伤疤,烙在灰暗的天渊之上。墙砖是暗沉的血色,
浸透了历代戍守者的魂与骨,风蚀出无数孔洞,呜咽着过往的悲歌。墙外,
是翻滚不休、色泽诡异的天渊浊气,偶尔有庞大扭曲的阴影在其中一闪而没,
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蛮荒气息。墙内,是寥廓而死寂的人族疆域,目光所及,荒芜千里,
只有风卷着暗红色的沙尘,一遍遍拍打着这座孤绝的壁垒。我是良辰。名字普通,人更普通。
在这座以血与火铸就、以生死为常态的长城上,我守着第七百三十一烽火台旁边,
一块半截入土的残碑。守碑人。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职司。碑上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据说曾刻着某位远古大能的箴言,或是某场惨烈战役的记述,如今谁也认不全了。碑下,
插着一柄剑,只露出半截剑柄和一尺不到的剑身,通体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色的锈迹,
像是凝固了千年的血痂,毫不起眼,与周遭散落的破碎兵器残骸没什么两样。
烽火台上的戍卒们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们拖着残破的甲胄,带着一身或新或旧的伤,
倚着垛口,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墙外永恒的威胁。偶尔有休憩的,会路过我这碑旁,
大多只是漠然地瞥一眼,便匆匆走过。没人会留意我这个终日与残碑锈剑为伴的年轻人。
有时,会有喝多了劣质烈酒的老卒,红着眼眶,指着那碑,
含糊不清地念叨:“听说……听说很久以前,
有个叫阿良的***在这儿待过……留了点东西……”然后便被同伴拉扯着离去,
那点微醺的醉话,瞬间就被长城上空永不停歇的烈风吹散。阿良。一个同样模糊的名字。
只在某些最古老、最疲惫的戍卒口耳相传的碎片故事里偶尔闪现。有人说他是个浪荡子,
是个不靠谱的游侠儿,笑得很大声,喝酒很凶,剑术……好像还行?也有人说,他曾在此地,
做过一些惊天动地的事,具体是什么,没人说得清。年代太久远了,
久远到连记忆都开始风化成沙。我每日的工作,
便是清扫碑上积落的尘埃——虽然永远也扫不尽。触摸那冰冷粗糙的碑面,
感受着那若有若无、仿佛来自遥远时代的微弱悸动。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坐着,
看着墙外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混沌,听着风穿过碑上孔洞发出的、似叹息又似吟唱的调子。
我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为何在此。有记忆起,便与这碑、这剑在一起。
长城上的将军、校尉,似乎也默认了我的存在,从不过问。或许,在我之前,
也有过别的守碑人,最终都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座长城,成了某一块砖,某一粒沙。
直到今天。天色原本是永恒不变的昏沉,此刻却骤然剧变。
墙外的天渊浊气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翻腾起来,如同煮沸的巨锅。
墨绿、暗紫、污浊的灰黑,种种不祥的色彩疯狂搅动,发出沉闷如亿万野兽咆哮的轰鸣。
整个长城地基开始微微震颤,垛口上的碎石簌簌落下。“敌袭——!!
”凄厉的警号声撕裂长空,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尖锐、急促。
火台上瞬间爆发出混乱而有序的奔跑声、甲胄碰撞声、弓弦绞紧声、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声。
一道道疲惫却瞬间充满决绝死意的身影,如同潮水般涌上墙头,各色灵光在修士手中亮起,
法宝祭出,在长城上空交织成一片脆弱而绚烂的光幕。但这片匆忙集结的力量,
在接下来出现的景象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天渊深处,三道庞大无匹的阴影缓缓升起,
挤占了半边天幕。左边一位,形似枯槁老妪,披着由无数哀嚎灵魂碎片织就的灰暗长袍,
手持一根扭曲的、仿佛仍在蠕动的木杖。她是天妖长老“魂姥”,
周身弥漫着侵蚀神魂的死寂波动,目光所及,连光线都似乎变得黯淡枯萎。中间一位,
魁梧如山,肤色靛青,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头颅竟是一颗狰狞的龙首,额生独角,
闪烁着撕裂空间的寒芒。他是天妖长老“虬山”,纯粹的、蛮荒的肉体力量感,
压迫得前方的空间都在微微扭曲。右边一位,缥缈不定,时而化作万千斑斓毒虫的聚合,
时而又凝聚成一名妖艳绝伦的女子形象,笑声清脆,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她是天妖长老“百蛊夫人”,周身毒瘴缭绕,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轻响。
三大天妖长老,同时现身!而这,并非全部。在三大长老稍后方的虚空,
两团更加深邃、更加令人灵魂战栗的黑暗悄然浮现。一团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
隐约可见其中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在无声嘶嚎,那是天魔尊者“寂灭”,它所过之处,
并非毁灭,而是带来万物终焉、一切意义都被抹除的绝对“虚无”。另一团黑暗则呈现人形,
优雅而致命,手持一柄由纯粹阴影凝聚的长枪,枪尖所指,法则紊乱,光线坍缩。
他是天魔尊者“影狩”,代表着极致的毁灭与猎杀。天妖三大长老,天魔两大尊者,
这五股代表着天渊之外最顶尖力量的存在,此刻竟联袂而至!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
轰然撞击在长城的光幕之上。光幕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墙头上,
无数戍卒脸色瞬间惨白,修为稍弱者,更是直接口喷鲜血,踉跄后退,眼中充满了绝望。
这是从未有过的局面。以往,天妖与天魔虽同属敌对,却大多各自为战,
甚至彼此间亦有龃龉。如今,他们竟联手了!为了什么?
是为了彻底踏平这座阻隔了他们无数年的人族屏障吗?“结阵!死战!”长城统帅,
一位鬓发皆白、甲胄染满旧血痕的老将军,声如洪钟,试图稳住军心。但他握剑的手,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绝望,如同最冰冷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座天渊长城。
魂姥抬起她那枯槁的手,木杖轻轻一点。没有声音,没有光爆。但长城最外层的防御阵法,
那凝聚了无数代阵法师心血、历经千年加固的灵光壁垒,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的琉璃,
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后在一阵刺耳的碎裂声中,彻底崩解!
逸散的灵气乱流如同失控的利刃,在墙头刮过,带起一蓬蓬血雨。虬山发出一声震天咆哮,
巨大的龙首猛地向前一撞。轰——!!!一段长达百丈的城墙垛口,
连同其上坚守的数十名戍卒和修士,在他这纯粹肉身的一撞之下,如同沙堡般粉碎、坍塌!
碎石、断肢、破碎的法宝混合在一起,冲天而起,又簌簌落下。百蛊夫人掩唇轻笑,
袖中飞出一片七彩斑斓的雾霭,如同拥有生命般,朝着长城防线蔓延。雾气过处,
坚硬的墙砖迅速被腐蚀消融,沾染上的戍卒,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完整,便化作了一滩滩脓血,
连魂魄都被毒雾吞噬。而两位天魔尊者尚未真正出手,只是静静悬浮,
那无形的威压与“寂灭”、“影狩”的法则意境,就已经让所有幸存者心神摇曳,
道心几乎崩溃。差距太大了。这根本不是战争,而是碾压,是屠戮。长城,
似乎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老将军目眦欲裂,挥剑斩出一道横贯长空的璀璨剑罡,
试图阻挡虬山的下一步破坏。虬山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随意一拳挥出。拳风凝成实质,
如同一条咆哮的孽龙,瞬间击碎了剑罡,余势不减,重重轰在老将军的胸甲上。
“噗——”老将军如遭雷击,鲜血狂喷,身形倒飞出去,撞塌了后方一座烽火台的基座,
被碎石掩埋大半,生死不知。统帅重伤,防线濒临崩溃。最后的抵抗意志,正在迅速瓦解。
我站在那块残碑旁,看着这末日般的景象。烽火与毁灭的光芒,映在我脸上,忽明忽暗。
剧烈的爆炸声、坍塌声、惨叫声、妖魔的咆哮声,混杂着长城本身不堪重负的***,
充斥耳膜。很奇怪,我心中并无太多恐惧。只有一种莫名的、深沉的悲哀。
还有……一丝被眼前这极致毁灭所引动的、微弱的烦躁。那烦躁的源头,似乎并非来自外界,
而是来自脚下,来自那块我守了不知多少年月的残碑,来自碑下那柄……锈剑。
它在我意识深处,发出极其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嗡鸣。像是一颗沉寂了万古的心脏,
被外界的杀戮与绝望***,开始了缓慢而艰难的搏动。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柄剑。
暗红色的锈迹,在周遭混乱能量光芒的映照下,似乎……没有那么死寂了。
仿佛有极其微弱的、暗沉的血色流光,在锈迹之下极其缓慢地流转。一个声音,
一个带着玩世不恭笑意、却又隐含着一丝落拓沧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我心底响起,
清晰得如同有人在耳畔低语:“喂,小子,帮我个忙呗?”“要是哪天,
看到情况实在不像话了,天塌下来半边的那种……就帮我,把那玩意儿***。
”“就说……嗯,就说阿良当年留了一剑,等个有缘人。”“怎么样?这说辞,够不够潇洒?
”……记忆的碎片汹涌而来。那是我刚有意识不久,或许还是个孩童模样时,
一个穿着麻衣、腰间悬着个朱红色酒壶、笑得一脸灿烂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碑旁。
他毫无形象地蹲着,拍了拍我的脑袋,递给我一个还带着体温的馒头,然后指着那柄锈剑,
说了上面那番混不吝的话。当时的我,懵懂无知,只是觉得这个男人笑起来很好看,
让人安心。他说的话,我记住了,却并不完全理解。后来,我再没见过他。有人说,
他去了天渊最深处,再没回来。有人说,他根本就是个幻影,是长城绝望中诞生的集体幻觉。
他是阿良。那个只在古老传说里出现的名字。此刻,他的话语,跨越了漫长时光,
在此刻绝望的顶点,轰然回响。我看着那柄锈剑。看着三大天妖长老再次扬起手臂,
凝聚起毁天灭地的力量。看着两位天魔尊者身影微动,似乎即将加入这场终结的盛宴。
看着长城之上,那些残存的、浑身浴血的戍卒们,依旧死死握着手中的兵器,眼神绝望,
却无人后退一步。那丝烦躁,越来越清晰。变成了悸动。变成了渴望。
变成了……一种非如此不可的冲动。我向前踏出一步。脚步很轻,落在这轰鸣震颤的城墙上,
几乎微不可闻。但不知为何,距离我最近的几名戍卒,
却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我这个一向被忽视的守碑人。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不解,
以及一种在绝境中抓住任何一根稻草的茫然。我没有看他们。我的目光,
只锁定在那柄锈剑之上。我伸出右手,缓缓地,握向了那布满暗红色锈迹的剑柄。入手,
是预想中的冰冷与粗糙。但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脉相连般的触感,
从掌心直透灵魂深处!仿佛这柄剑,本就是我身体缺失的一部分!我深吸一口气,
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外一拔!“铿——!”没有想象中的滞涩,没有金属摩擦的刺耳。
一声清越悠扬、如同龙吟凤鸣般的剑鸣,骤然响起!这剑鸣初起时并不宏大,
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轰鸣、咆哮、惨叫!
剑身脱离碑座束缚的刹那,覆盖其上的厚重锈迹,如同经历了千万年风霜的陶俑外壳,
骤然崩裂,化作亿万点暗红色的星尘,簌簌飘散!锈迹之下,露出的并非寒光四射的剑锋,
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的……光!一道温暖、明亮,仿佛初升朝阳,
又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惫懒意味的剑气光华!这道光,自我手中升起,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