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佑然缩在一株千年古松的虬结根须间，毛茸茸的九条尾巴不安地扫着地面。
她刚化为人形不久，褪去狐身的灵动，多了几分少女的青涩，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依旧带着属于狐狸的狡黠与警惕。
三天前，她偷偷溜出青丘，本想看看传说中“人间烟火”究竟是何模样，却不想刚过断尘山界，就撞上了一伙以猎捕妖族牟利的“猎妖人”。
若不是她反应快，借着地形和一点粗浅的幻术逃脱，恐怕此刻早己成了对方笼中的猎物。
腹中饥饿感阵阵袭来，郁佑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落在不远处山道上一个缓慢移动的身影上。
那是个女子，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劲装，腰间悬着一柄用旧布裹住的长剑，身形挺拔，步履沉稳，肩上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看便知是常年在外漂泊之人。
“人类……”郁佑然皱了皱眉，青丘的长辈常说人类狡诈多疑，尤其对妖族更是毫不留情。
但此刻，那女子身上似乎带着食物的香气，让她难以抗拒。
她犹豫着，将自己藏得更深了些，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渐行渐近的身影。
谢楠栅察觉到了林间的注视。
她拔出长剑的动作快如闪电，剑光在昏暗的林间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却并未指向任何方向，只是横剑护在身前，沉声道：“何方朋友，出来吧。”
声音清冽，如同山涧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郁佑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九条尾巴瞬间炸毛，差点控制不住现出原形。
她捂住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心里把这冷面剑客骂了千百遍。
谢楠栅见林间没了动静，却也没放松警惕。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并无恶意，反而带着几分……胆怯？
她收剑回鞘，动作干脆利落，只留下一声轻响。
“我并无恶意，”谢楠栅的声音缓和了些许，“若你是路过，自便便是。”
说罢，她不再理会林中，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解开行囊，取出一块干硬的麦饼和一小袋水。
麦饼的香气更加清晰地飘进郁佑然的鼻子里，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谢楠栅听到了声音，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她将麦饼掰成两半，把其中较大的一块放在石头上，自己拿起另一小块，慢慢吃了起来，同时从行囊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晶莹剔透的丹药，就着水服下。
郁佑然看着那块麦饼，又看看谢楠栅平静的侧脸。
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竟让人觉得有几分暖意。
“她……好像不是坏人？”
郁佑然心里嘀咕着，最终还是抵不过饥饿的诱惑。
她小心翼翼地从树根后探出半个脑袋，见谢楠栅没有看她，便猫着腰，飞快地冲到石头边，抓起麦饼就想跑。
“等等。”
谢楠栅开口了。
郁佑然身子一僵，抱着麦饼，紧张地转过身，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戒备。
谢楠栅指了指她脚边的水袋：“光吃饼噎得慌，喝点水吧。”
郁佑然愣住了。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剑客，居然会对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存在如此……和善？
她迟疑地拿起水袋，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甘甜的泉水滑入喉咙，确实缓解了麦饼的干硬。
“谢……谢谢。”
郁佑然小声说道，声音软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楠栅抬眼看她，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不知用什么皮毛缝制的衣裙，虽略显粗糙，却很干净，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灵动，带着一种野性的纯真。
“你是什么人？
怎么会在这里？”
谢楠栅问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之前的疏离。
郁佑然心里一紧，她不能说自己是狐族，否则眼前的人类会不会立刻变脸？
她眼珠一转，编了个借口：“我……我是山下村庄的人，迷路了，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谢楠栅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这断尘山不太平，常有妖兽出没，你一个小姑娘家太危险了。”
郁佑然偷偷松了口气，看来这个剑客很好骗嘛。
她三下五除二把麦饼吃完，感觉浑身都有了力气，对谢楠栅的好感也多了几分。
“姐姐，你是剑客吗？
你的剑好厉害。”
郁佑然好奇地盯着她腰间的剑，那旧布之下，似乎隐隐有剑气透出。
谢楠栅低头看了看腰间的剑，淡淡道：“只是个漂泊的旅人罢了。”
“旅人？
那你要去哪里呀？”
郁佑然追问，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不知道，走到哪里算哪里。”
谢楠栅的眼神飘向远方，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郁佑然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剑客姐姐虽然看起来很强，却好像很孤单。
她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姐姐，我……我能不能跟着你？
我一个人害怕，而且我很能跑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谢楠栅转过头，对上她充满期待的目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山间夜晚最亮的星。
她沉默了片刻，就在郁佑然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却听到她轻轻“嗯”了一声。
“真的？！”
郁佑然惊喜地跳了起来，九条尾巴因为激动，差点又冒了出来，幸好她及时按住了。
谢楠栅看着她雀跃的样子，眼神柔和了些许：“不过，路上若遇到危险，我不一定能时刻护着你。”
“我不怕！
我自己也能保护自己的！”
郁佑然拍着胸脯保证，虽然她的“保护自己”，在谢楠栅看来，恐怕和小孩子过家家差不多。
夜幕悄然降临，林间升起薄雾。
谢楠栅生起一堆篝火，跳动的火焰驱散了寒意，也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郁佑然蜷缩在火堆旁，看着谢楠栅闭目养神的样子，心里觉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她想，或许偷偷溜出青丘，也不是什么坏事。
而谢楠栅，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少女平稳的呼吸声。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或许，这漫长的漂泊之路，能多一点不一样的色彩吧。
断尘山的夜，寂静而深邃，只有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个即将同行的身影，一个是初涉人间的狐族少女，一个是浪迹天涯的漂泊剑客，她们的故事，就在这无声的夜色中，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