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跃科技”的B轮融资庆功宴，选在了本市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

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香槟塔散发着金钱和成功的诱人气息。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穿梭其中，言笑晏晏。而在这一切喧嚣和光芒的中心，是陈默。

他穿着量身定制的高级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握着话筒，意气风发地讲述着默跃科技的未来蓝图。台下，媒体镜头闪烁，投资人与合作伙伴们频频点头，目光中满是赞许。

林晚站在角落的阴影里，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安静地看着。

她今天穿了一条简单的黑色连衣裙，与这衣香鬓影的场合格格不入。没人知道，陈默那份让全场喝彩的PPT，有将近一半的核心数据和分析，出自她手。也没人在意，这个站在角落里的女人，陪陈默走过了整整七年，从他身无分文到此刻的万众瞩目。

七年。

从二十岁到二十七岁。

她最好的年华，都耗在了这个男人和这家公司上。

“林晚姐，你怎么躲在这里呀？”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凑过来，带着几分讨好，“陈总今天真是太帅了！听说公司估值又翻了好几倍？”

林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惯常的、温顺的笑容：“是啊，他很厉害。”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人群中心的陈默。他正与一位重要的投资人相谈甚欢，侧脸线条冷硬，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不知为何，林晚心里隐隐有些发慌，像是一根看不见的弦，慢慢绷紧。

陈默最近很忙，忙得常常找不到人。对她，也愈发不耐烦。她安慰自己，他是太累了，公司正在上升期。

就在这时，台上的陈默结束了与投资人的谈话，重新拿起了话筒。

“各位，请静一静。”他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会场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向了他。

陈默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目光扫过全场，甚至在林晚的方向略微停顿了了一瞬，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今天，借着默跃科技B轮融资成功的喜悦，我还有一件个人的喜事，想与各位分享，也希望能得到大家的祝福。”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冰凉的酒杯壁硌得指节生疼。

个人喜事？

他……要求婚吗？

在这个对他们两人都意义非凡的时刻？

一丝微弱的、几乎被她按灭的期待，悄悄从心底钻了出来。或许，是她想多了。他准备了惊喜？

下一秒，陈默的声音斩断了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很荣幸地宣布，我与苏雅小姐，已于日前正式订婚。”

轰——！

像是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林晚只觉得整个世界的声音都瞬间褪去，只剩下陈默那清晰而残忍的嗓音，在空旷的脑海里回荡。

苏雅？

那个只在财经新闻上见过名字的，本市某高官的千金？

镜头瞬间转向嘉宾席首位，一个穿着昂贵礼服、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微笑着站起身，优雅地朝众人挥手。她身边坐着的中年男人不怒自威，正是经常在本地新闻里出现的人物。

全场在片刻的寂静后，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和恭贺声。

“恭喜陈总！苏小姐！”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默跃科技这是要一飞冲天了！”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个人喜事”。

原来他最近的忙碌和疏远，不是因为公司，而是因为攀上了更高的枝。

林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里的酒杯微微颤抖，金色的液体晃动着，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她感觉无数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她，带着怜悯、嘲讽，或者仅仅是看戏的好奇。

她这个陪了陈默七年的“正牌女友”，在此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陈默还在台上，深情地望着苏雅的方向，说着动人的情话：“……遇见小雅，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她善良、纯粹，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世界……”

善良？纯粹？

林晚几乎要笑出声。

那她这七年算什么？算他世界里浑浊不堪的阴影吗？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袭来。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一秒都不能。

她放下酒杯，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片让她窒息的喧嚣。

洗手间里灯火通明，光可鉴人。

林晚冲到一个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不断扑打着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眼圈泛红，写满了狼狈和不堪。

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冷水，还是泪水。

七年。

她为了他，放弃了自己顶尖名校的保研机会，早早进入社会，陪他住过地下室，吃过一个月的泡面。他创业初期，所有的杂事、所有的客户关系、甚至他父母生病，都是她一手打理。她把自己的才华、精力、甚至未来，都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他和他的公司。

结果呢？

换来的是当众的、毫不留情的背叛和羞辱。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悲凉和自嘲的冷笑，从她喉咙里溢出。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两个穿着华丽礼服的女人说笑着走进来。她们没注意到最里面的林晚，径直站在镜前补妆。

“没想到陈总动作这么快，居然真的把苏家千金拿下了。”

“强强联合嘛。有了苏家这层关系，默跃科技以后在本市还不是横着走？”

“说起来，那个一直跟在陈总身边的林助理呢？刚才好像看见她在角落，脸色难看得吓人。”

“她？”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高级打工仔罢了，还真以为陪老板打拼几年就能上位了？陈总那样的人物，是她能配得上的吗？苏雅那样的家世背景，才能给陈总带来真正的助力。她啊，顶多算块用完就扔的垫脚石。”

尖锐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林晚的心脏。

垫脚石……

用完就扔……

原来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是这样一种存在。

外面的宴会厅隐隐传来陈默沉稳而愉悦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清晰地传了进来，似乎在介绍下一个环节。

那声音曾经是她疲惫时最大的慰藉，此刻却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

她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股异常冰冷的、坚硬的东西，从心底最深处慢慢滋生出来。

不甘心。

她凭什么要当那块被随手丢弃的垫脚石？

她凭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她猛地睁开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那双曾经盛满爱意和温柔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清醒。

她伸手，从连衣裙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口袋里，摸出了一支比小拇指还细的金属录音笔。

这是她刚入行时，一位被合作伙伴坑得倾家荡产的前辈送给她的，语重心长地告诫她：“林晚，在这个圈子里，有时候，多留个心眼，就是给自己留条活路。”

她一直带着，却从未想过，真的会用在陈默身上。

她按下一个小小的按钮，录音笔侧边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指示灯，亮起了微弱的、稳定的红光。

刚才在会场，陈默宣布订婚时，她下意识地、几乎是凭借本能按下了录音键。当时只是心碎下的混乱行为，此刻，却成了她抓住的第一根救命稻草。

她将录音笔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冰冷质感刺痛着她的皮肤，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变得异常清晰。

陈默。

苏雅。

默跃科技。

你们欠我的。

不只是感情，是七年被践踏的真心和付出，是当众被碾碎的尊严。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眶通红，却眼神冰冷的女人，抬起手，用力擦去脸上的水痕和泪迹。

悲伤和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它们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她需要冷静。

需要绝对的冷静。

嘴角，一点点勾起。

形成一个与她那温顺外表截然不同的、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宣战的表情。

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着。

她伸手，果断地关上。

水流声戛然而止。

仿佛也切断了她与过去那个天真、愚蠢、全身心依赖陈默的林晚所有的联系。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和衣裙，再次看向镜中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除了微红的眼角，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

只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像是结了冰的湖面。

她拉开门，挺直脊背，重新走向那片喧嚣的、属于胜利者的宴会厅。

战争，从这一刻，已经开始了。

而她，绝不会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