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林筱筱精心策划的求婚仪式，耗光了我所有的浪漫与积蓄。
她却关了机，陪她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那位她永远放不下的前任——去试穿Vera Wang的婚纱。
全城的无人机表演沦为背景板，玫瑰花瓣雨洒落无声，宾客的目光从期待变为怜悯。
我看向人群中那个始终望着我的身影，苏晴，林筱筱的闺蜜，那个总在我狼狈时悄然递上纸巾的女人。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我单膝跪地，将那枚原属于林筱筱的钻戒，举向了苏晴。
“嫁给我，就现在。”我说。
苏晴眼底的震惊化为涟漪，她轻轻伸出指尖，说：“好。”
我们当众拥吻，而这时，手机响起，是林筱筱发来的消息：“对不起宝贝，试婚纱耽误了，你准备的惊喜派对开始了吗？我马上到！”
指尖擦过丝绒戒指盒的边缘，那触感，细腻得像是在触摸一个即将实现的梦，又像是悬在悬崖边沿，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盒子里躺着的，是我耗时三个月，几乎跑遍全城才定下的钻戒。主钻不算夸张，但切割得极好，周遭镶着一圈细碎的蓝宝石，因为林筱筱说过，她喜欢夜空深邃的蓝。为此，我掏空了工作以来所有的积蓄，还接了几个几乎不眠不休的私活。
值得吗？
在昨天之前，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自己，为了她，一切都值得。
可现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钝痛感伴随着每一次心跳，蔓延到四肢百骸。
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始终停留在那个无人接听的提示音上。“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
在我人生中或许是最重要的时刻，女主角联系不上了。
背景是城市夜空点缀起的璀璨星光——那是我花费重金策划的无人机表演。数百架无人机在空中变换着图案，从“筱筱”的名字，到一颗巨大的、缓缓绽放的爱心，最后汇聚成一行字：“Marry Me？”
玫瑰的香气浓郁得几乎有些腻人，专门订购的保加利亚大马士革玫瑰花瓣，正由两台机器从高楼平台缓缓吹落，粉色的雨，浪漫得不真实。聘请的弦乐队在角落演奏着轻柔的乐曲，西装革履的侍者端着香槟，穿梭在受邀而来的宾客之间。
朋友们起初是兴奋的，期待的，目光不断投向入口，又落在我身上，带着善意的调侃和祝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预定仪式开始的时间早已过去，我一次次徒劳地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他们的眼神渐渐从期待，变成了疑惑，然后是细微的窃窃私语，最后，沉淀为一种几乎让我无法直视的……同情和怜悯。
“周哥，筱筱是不是路上堵车了？”好友周洲凑过来，压低声音，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
我扯了扯嘴角，想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受控制。“可能吧。”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堵车？这个城市晚高峰是能堵死人，但我从下午就开始联系她，提醒她今晚的“重要约会”。我甚至骗她，只是一个为她准备的庆祝她升职的小小惊喜派对。她当时在电话那头笑得开心，说：“知道啦，我的大设计师，保证准时到，给你撑足场面！”
可现在，派对的主角缺席了。连手机都打不通。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而上，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那个从昨天起就像根刺一样扎在我心头的画面。
昨天下午，我去那家她提过无数次、号称全城最好的婚纱店，做最后的求婚场地确认我包下了隔壁的露天天台，但谎称是合作方。隔着明亮的橱窗，我看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那里的身影——林筱筱。
她正穿着一件极为华丽的曳地主纱，站在弧形台阶上，旋转着身子。脸上洋溢的光芒，是我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羞涩与极度幸福的灿烂笑容。而站在她身后，穿着休闲西装，目光温柔地凝视着镜子里她的那个男人……
是顾淮。
那个名字，是林筱筱睡梦中偶尔会呓语的名字；是她醉酒后抱着我哭喊“为什么不要我”的名字；是她相册里永远占据最隐秘一页的名字。她的白月光，她的朱砂痣，她心头那道从未真正愈合的旧伤疤。
他们不是早就断干净了吗？顾淮不是出国多年，音讯全无了吗？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筱筱会和他一起……试穿婚纱？
那一刻，我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橱窗里的景象像一部荒诞的默剧，而我，是唯一的、可悲的观众。我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不敢确认他们是否看见了我。
一整夜，我都在为她找借口。也许是帮朋友试？也许是偶然遇到？也许……有苦衷？
我甚至可悲地希望，那只是我的幻觉。
可是，此刻，在这精心布置的求婚现场，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在她持续关机的忙音中，那些自欺欺人的借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无人机表演进入了高潮，天空中出现巨大的钻石戒指图案，与我这枚盒子里的，有几分相似。玫瑰花瓣雨落得更急，有几片沾在了我的西装肩头。乐队的演奏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滞，变得有些迟疑和拖沓。
宾客们的耐心正在耗尽。我听到有人小声抱怨：“搞什么啊，到底还求不求了？” “女主角呢？周序这家伙，不会是搞砸了吧？” “筱筱怎么回事，平时挺靠谱一人啊……”
这些声音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我的皮肤上。
周洲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想给我打气，但眼神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我环视四周，那些或好奇、或同情、或已经开始不耐烦的面孔，像一面面镜子，照出我的狼狈和可笑。
我，周序，二十五岁，在设计圈刚崭露头角，以为抓住了幸福，却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为另一个男人的新娘，精心搭建了舞台，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沦为配角，甚至是……小丑。
绝望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我甚至想转身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些目光。
就在我指尖冰凉，准备合上戒指盒，宣布这场闹剧结束的瞬间——
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人群的边缘。
那里站着一个身影，安静得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苏晴。
林筱筱的闺蜜。总是温温柔柔的样子，话不多，但每次我们聚会，她似乎都在。有时筱筱使小性子让我下不来台，是她悄悄打圆场；有时我因为工作烦心，沉默不语，是她递上一杯温水，轻声说“别太累”；甚至有一次，我被筱筱当众数落得脸色铁青，也是她，在我离席后，默默递过来一张纸巾，说：“周序，筱筱就是脾气急，她心里是在乎你的。”
她的目光，此刻，正清晰地、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没有看热闹的好奇，没有等不及的不耐，更没有那种刺人的怜悯。那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有……一种我此刻无法分辨，却奇异地让我冰冷的心脏感到一丝暖意的理解。
她就那样望着我，仿佛穿越了所有嘈杂的声浪和纷飞的花瓣，只看到了我一个人的无助和不堪。
四目相对的刹那。
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啪”地一声，断了。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权衡，所有的痛苦和屈辱，在这一刻，混合成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顾淮是吗？白月光是吗？
林筱筱，你不是放不下吗？不是可以为了他，把我精心准备的求婚仪式当作空气，把手机关机去陪他试穿象征婚姻的婚纱吗？
好啊。
真好。
这满城的无人机，这漫天的花雨，这精心准备的盛宴，这所有的目光……岂能白白浪费？
你要陪你无法忘怀的过去是吧？
那我也该有我的，现在和未来。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我所有的犹豫。血液里某种压抑已久的东西，猛地沸腾起来。
去他妈的体面！去他妈的后果！
既然注定要成为一场戏，那不如，就让它按照我的剧本，轰轰烈烈地演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那股混合着玫瑰香气的夜风，似乎都带上了铁锈的味道。我挺直了一直有些佝偻的背脊，脸上僵硬的表情松弛下来，甚至，扯出了一个近乎残忍的微笑。
在周洲惊愕的目光中，在周围窃窃私语骤然放大的声浪里，我握紧了那个丝绒盒子，然后，迈开了脚步。
不是走向出口。
而是，一步一步，坚定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向那个边缘的，安静的身影。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我自己的心跳声，周围倒吸冷气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整个世界仿佛被慢放。
我终于停在了苏晴面前。
她显然完全愣住了，漂亮的杏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手指下意识地绞住了裙摆。
我深深地望进她眼底，那里有惊慌，有困惑，但深处，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光？
不管了。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里只剩下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平静。
然后，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在无人机组成的爱心图案正好在我们头顶绽放的瞬间，我单膝跪地。
膝盖接触地面的触感，清晰而坚定。
我打开那个丝绒盒子，将那枚原本属于林筱筱、镶嵌着夜空般湛蓝宝石的钻戒，高高举起，递到苏晴面前。
钻石和蓝宝石在灯光和无人机的光芒映照下，折射出璀璨夺目、甚至有些刺眼的光晕。
我抬起头，看着苏晴瞬间苍白的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突然变得死寂的露天天台：
“苏晴。”
“嫁给我。”
“就现在。”
时间凝固了。
花瓣还在飘落。
乐队忘了演奏。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苏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看着我，眼神里翻涌着惊涛骇浪。她似乎想看向入口的方向，又想看向周围震惊的人群，但最终，她的目光，还是牢牢地锁定了我。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我看到她眼底的震惊、挣扎、犹豫，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破釜沉舟般的坚定和……温柔？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了她的右手。指尖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悬在了那枚戒指的上方。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
“好。”
一个字。
清晰，坚定。
我几乎是机械地，将那枚微凉的戒指，套上了她纤细的无名指。尺寸，竟然出乎意料地合适。
戒指推到底的瞬间，我站起身，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她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即柔软下来，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迎合。
我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冰凉，柔软，带着一丝淡淡的、属于她的清香。
台下，死寂之后，是轰然炸开的喧哗！掌声、口哨声、惊呼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像海啸般席卷而来。闪光灯亮成一片，有人尖叫，有人鼓掌，有人目瞪口呆。
周洲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而我，在吻上苏晴的瞬间，眼角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天台入口处，那个刚刚赶到、脸色煞白、如同被雷劈中的身影——
林筱筱。
她穿着一条精致的裙子，像是匆匆赶来，脸上还带着些许歉意的笑容，但在看到台上相拥的我们，看到苏晴手上那枚刺眼的钻戒时，那笑容彻底碎裂，变成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一种迅速涌上的、不敢置信的痛苦。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和苏晴身上，仿佛要将我们烧穿。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提示音在一片混乱中微不可闻，但我知道，那是谁。
这场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我的“惊喜派对”，确实开始了。
只不过，女主角，换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