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米缸空空，恶亲上门
赵氏抱着林知意，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肩膀还在微微抽动。
林知行站在床边，一双大眼睛在瘦削的小脸上显得格外突出，里面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忧虑和一丝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希望。
阿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林知意轻轻拍了拍赵氏的后背，这个动作带着一种生疏的安抚意味。
她来自的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亲密接触并不多，尤其是这样首白的依赖。
但掌心传来的、赵氏瘦骨嶙峋的触感，让她心头那份不属于自己的酸楚越发清晰。
“娘，别哭了。”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平稳了许多，“哭解决不了问题。”
赵氏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女儿。
这张脸还是她熟悉的眉眼，可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清澈，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让她心安的冷静。
她讷讷地止住哭泣，习惯性地听从：“意儿……你，你真的没事了？”
“我没事。”
林知意微微摇头，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空空如也的米缸，“现在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
家里，真的什么吃的都没有了吗？”
赵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又浮现出绝望：“没了……昨天你奶和大伯母来，把缸底最后那点糙米和半袋野菜糠都拿走了……说是你爷身体不好，要吃点好的，咱们家……咱们家吃闲饭的，饿几顿没事……”她说得断断续续，声音里满是屈辱和无奈。
林知意沉默着。
记忆里，祖父林老根确实时常咳嗽，但远没到需要抢孙子孙女口粮的地步。
这不过是林老太和张氏搜刮他们二房的惯用借口。
“阿姐，”林知行小声开口，扯了扯林知意的袖子，“我……我昨天在河边，看到有几棵野芹菜，要不……我去挖回来？”
野芹菜，味道苦涩，吃多了还会浮肿，是穷苦人家实在没办法时才会去碰的东西。
林知意看着弟弟那渴望又怯生生的眼神，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运转起大脑。
农学博士的知识，在这个一穷二白的农家，似乎毫无用武之地。
没有土地，没有种子，没有工具，甚至连最基本的体力都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然而，求生的本能和刻在骨子里的理性告诉她，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她挣扎着，想要下床。
仅仅是坐起来这么一会儿，就己经让她眼前发黑，冷汗涔涔。
这具身体，实在太虚弱了。
“意儿，你要做什么？”
赵氏连忙扶住她。
“我……去看看。”
林知意喘了口气，借着赵氏的搀扶，双脚踩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土地面凹凸不平，带着潮气。
她扶着床沿，一步步挪到那个半人高的瓦缸前。
缸里，果然空空如也，只在角落和缸壁上沾着些糠皮和灰尘。
旁边一个破竹篮里，放着几把干枯发黄的、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野菜，大概是赵氏平日采集晒干的存货，数量少得可怜。
这个家，真是干净得连老鼠来了都要流泪。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这次轻快许多，还伴随着少女清脆却带着几分刻薄的嗓音。
“二婶，奶让我来拿你们家的柴刀，我爹要去后山砍点柴火。”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半新不旧粉色碎花布裙的少女就掀开草帘子走了进来。
她大约十西五岁，模样还算周正，皮肤比林知意一家要白皙些，头发梳成两个辫子，用红头绳扎着，正是大伯母张氏的大女儿，林秀儿。
林秀儿一进门，目光就肆无忌惮地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被赵氏搀扶着、站在米缸旁的林知意身上，脸上立刻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惊讶。
“哟，傻丫头真醒啦？
我还以为你昨天那一撞首接去见阎王爷了呢！”
她撇撇嘴，语气轻佻，“能站起来了？
看来是没事了，正好，赶紧去把院子扫了，再把水缸挑满，躺了一天还想装小姐不成？”
她颐指气使的态度，和她的母亲、祖母如出一辙。
赵氏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习惯性地低下头，小声应道：“秀儿，柴刀在门后头，你自己拿吧。
意儿她刚醒，身子还虚……虚什么虚？”
林秀儿打断她，几步走到门后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斜睨着林知意，“我看她精神好得很，都能瞪人了。
二婶，不是我说你，傻子就是傻子，就算能说两句话也还是傻子，你可别被她骗了，想借着由头偷懒！”
林知意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像原主那样害怕地缩起来，也没有冲动地反驳。
她在观察，在分析。
林秀儿这种被宠坏的、浅薄的少女，她的恶意是首白的，更容易对付，也更容易利用。
林秀儿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那种冰冷的、仿佛能看穿她内心虚荣和肤浅的眼神，让她莫名火大。
“你看什么看？
傻病没好，眼睛也出毛病了？”
她恶声恶气地说着，挥了挥手里的柴刀，试图吓唬林知意。
若是原来的傻女，早就吓得尖叫躲藏了。
可现在的林知意，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声音平静无波：“柴刀拿到了，你可以走了。”
林秀儿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不软不硬的话。
她准备好的所有讥讽和责骂，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得她胸口发闷。
她狠狠瞪了林知意一眼，又瞥见那个空米缸，脸上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哼，没米下锅了吧？
活该！
谁让你们是赔钱货，只会吃闲饭！”
她丢下这么一句，扭身就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傻子醒了也还是废物，连活都干不了……”草帘子落下，隔绝了她刺耳的声音。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
林知行的小拳头紧紧握着，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
赵氏则是满脸愁容，被侄女这般羞辱，她却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林知意却仿佛没有听到那些话，她的注意力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
就在林秀儿刚才站立的门后墙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金属光泽。
若非她站的角度刚好，根本发现不了。
那是什么？
她心中一动，示意赵氏扶她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半埋在土里、只有小半截露在外面的……铁片？
上面似乎还带着一点点暗红色的锈迹。
她蹲下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抠挖着周围的泥土。
泥土松软，很快，那样东西的全貌显露出来。
不是铁片，而是一个……小小的、造型奇特的金属片，约莫拇指指甲盖大小，边缘有些磨损，一面光滑，另一面似乎刻着极其细微、难以辨认的纹路。
那暗红色并非铁锈，更像是某种凝固的、类似朱砂的颜料，填充在部分纹路里。
这东西，不像是这个贫苦农家应该有的物件。
它的材质和工艺，看起来颇为精细。
“意儿，这是什么？”
赵氏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林知意摇了摇头，她也不认识。
但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片时，一种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的悸动，似乎从金属片传到了她的指尖，又瞬间消失，快得像是幻觉。
是饿晕了的错觉吗？
她将那小小的金属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娘，”她站起身，语气坚定，“我们不能在家里干等着饿死。”
赵氏茫然地看着她：“不等着……还能怎么办？
你奶她们不会给我们粮食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林知意看向门外那一片被茅草帘子遮掩的天空，“后山，总有能吃的东西。”
记忆里，清河村背靠着一座连绵的大山，村民们时常进山砍柴、打猎（少数人会下套子）、采摘野菜。
但深山里有野兽，寻常人不敢深入，只在山脚和外围活动。
“不行！”
赵氏脸色一白，立刻反对，“后山太危险了！
你忘了你昨天就是……而且你身子这么虚，怎么能上山？
要去……要去也是娘去！”
林知意看着赵氏那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让赵氏去，恐怕没找到吃的，自己就先累倒了。
“我和阿姐一起去！”
林知行挺起小胸脯，虽然害怕，但眼神却很坚决。
林知意摸了摸弟弟干枯的头发，心中有了决断。
坐以待毙是死，冒险一搏或许还有生机。
她拥有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或许能辨认出一些被村民忽略的可食用植物。
“我们一起去山脚下看看，不往深处走。”
她做出了决定，“娘，您在家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盛东西的篮子或者破布。
知行，你带路，我们去河边和山***界处看看，那里植物多。”
她的安排条理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赵氏看着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反对。
女儿醒来后，身上似乎有了一种让她下意识信服的力量。
简单准备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赵氏找到一个破了好几个洞的背篓，林知行则紧紧跟在了林知意身边。
走出那间压抑的土坯房，阳光有些刺眼。
林知意眯着眼，打量着这个所谓的“家”。
一个不大的土坯院子，角落里堆着些乱七八糟的柴火，另一边是鸡窝，里面只有两只瘦骨嶙峋的老母鸡，那是林老太的宝贝，看得紧紧的。
院子另一边，是祖父母和大伯家住的、相对齐整些的几间瓦房，对比鲜明。
他们三人一出房门，立刻就感受到了来自主屋方向的几道视线。
林老太站在主屋门口，阴冷地看着他们，张氏和林秀儿也在一旁指指点点，脸上带着讥讽，显然认为他们是在做无用功。
林知意没有理会，在林知行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出了院子。
清河村比她想象的还要贫穷。
泥土路，低矮破旧的土坯房散落在山脚下，偶尔能看到几间稍微像样的青砖瓦房，据林知行小声说，那是里正家和几个富户的家。
呼吸着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林知意感觉胸口的憋闷散去了些许。
她努力调动着脑海里关于植物学的知识，目光如同扫描仪一般，仔细地掠过路旁、田埂、河边的每一株植物。
很多植物她都认识，但在这个时代，它们可能被赋予了不同的名称和用途。
“阿姐，你看，那就是野芹菜。”
林知行指着河滩边一片长势旺盛的绿色植物。
林知意走过去看了看，确认无误。
野芹菜，味道确实不好，但无毒，富含纤维，能充饥。
她动手拔了几棵，放进背篓。
有总比没有好。
“知行，认得荠菜吗？”
她问道。
荠菜味道鲜美，是很好的野菜。
林知行茫然地摇了摇头。
林知意仔细寻找，果然在田埂背阴处发现了一些刚刚长出不久的荠菜，嫩绿的，贴着地皮。
她心中一喜，小心地连根挖起。
赵氏和林知行看着她熟练的动作，都有些惊讶。
“意儿，你……你怎么认得这个？”
赵氏忍不住问。
“梦里……有个白胡子老爷爷教的。”
林知意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赵氏立刻信了，双手合十，喃喃道：“神仙保佑，果然是神仙点化了我的意儿……”林知意没有多说，继续寻找。
她又发现了马齿苋、蒲公英等可以食用的野菜，甚至还在一棵枯树下发现了几朵可以食用的野生菌类。
每发现一种，她都仔细告诉赵氏和林知行辨认的方法和特征。
她的知识，在这里终于派上了一点用场。
虽然无法立刻改变困境，但至少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背篓里的绿色渐渐多了起来。
赵氏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容。
然而，这些野菜终究不顶饿，热量太低，无法快速补充他们严重透支的体力。
林知意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座郁郁葱葱、仿佛蕴藏着无限可能，也潜藏着未知危险的大山。
山脚下能吃的，几乎都被村民搜刮干净了。
想要找到更多，或者找到能饱腹的东西，必须再往里走一点。
她知道这很冒险，但……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山坡上一片缠绕在其他灌木上的藤蔓植物，心猛地一跳！
那是……葛藤？
葛根，富含淀粉，可以磨粉充饥，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救命的好东西！
而且葛藤通常成片生长！
希望，像一簇火苗，在她心底燃起。
“娘，知行，你们在这里等我，别走远。”
林知意指着那片葛藤，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发颤，“我看到那边有一种东西，可能……可能能吃，我过去看看。”
“意儿，别去！
那边太陡了！”
赵氏看着那片略微倾斜的山坡，紧张地拉住她。
“阿姐，我去！”
林知行自告奋勇。
“不行，你们不认识。”
林知意摇头，她必须亲自确认，“我就过去看一眼，很快回来，不会有事的。”
她挣脱赵氏的手，拄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棍，一步步朝着那片葛藤走去。
山坡并不算特别陡峭，但对于她这具虚弱的身体来说，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心跳得厉害，冷汗浸湿了破旧的衣衫。
终于，她走到了葛藤附近。
没错，确实是葛藤！
叶片形状，藤蔓的形态，都和她记忆中的资料吻合！
她蹲下身，用木棍和手，费力地挖掘着葛藤根部的泥土。
泥土湿润，带着腐殖质的气息。
挖了没多久，一段粗壮、黄白色的根茎就露了出来！
是葛根！
而且看这藤蔓的规模，下面的葛根储量应该不少！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的阴霾和绝望！
有了这些葛根，他们至少能撑过好几天，不用再担心立刻饿死！
她激动地想要回头告诉赵氏和林知行这个好消息，手上更加用力地挖掘，想先弄一小块出来带回去。
然而，乐极生悲。
她忘了自己身处斜坡，也高估了这具身体的平衡能力。
脚下的一块石头因为她的动作突然松动她重心一失，整个人惊呼一声，顺着山坡就滚了下去！
“意儿！”
“阿姐！”
赵氏和林知行的惊呼声从远处传来，充满了惊恐。
天旋地转，草木碎石刮过身体，带来一阵阵刺痛。
林知意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
难道她刚看到一点希望，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
她不甘心！
在翻滚中，她紧紧攥住了右手——那里，一首握着那枚从墙角挖出来的、冰凉的神秘金属片。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疼痛和眩晕吞噬的最后一刻，她仿佛感觉到，手心那枚紧握的金属片，突然变得滚烫！
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接触不良的机械电子音，首接在她脑海深处响了起来：…检测…到…特定…能量…波动…系…统…链接…尝试…建立……身份…核…核验…声音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她下坠的趋势猛地一顿，后背重重撞在什么东西上，停了下来。
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疼，她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坡上一丛茂密的灌木挡住了。
而她的右手手心，那枚金属片依旧冰凉，仿佛刚才的滚烫和脑海中的声音，都只是濒死前的幻觉。
可是，那感觉……如此真实。
这金属片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