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流与旧影*
慕远舟依旧坐在船头,仿佛方才的冲突只是投入古井的一粒石子,涟漪散尽,便了无痕迹。
但他知道,这不过是风暴前的一丝微澜。
“黑煞门……‘鬼影’孙狐……”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眼神幽深。
黑煞门不过是江湖二三流的势力,擅长追踪与暗袭,凭他们,绝无可能如此精准地找到隐匿三年、形同朽木的自己。
孙狐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独行客,能驱使他与赵莽联手,背后必然有人指点,且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无极密卷》……这卷据说蕴含武道极致奥秘的典籍,早在三年前那场昆仑浩劫中便己失落,甚至可能己毁于大火。
如今消息重现,自己立刻成为众矢之的,这绝非巧合。
是有人要借这把“虚火”,将他这残存的“余烬”彻底焚毁?
还是那场背叛的幕后黑手,终于按捺不住,要将他引出,斩草除根?
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轻叩,体内那股不同于昆仑正宗心法的内力,正缓缓流转,带着一丝隐晦的灼热与锋锐。
三年来,他拖着残躯,隐于市井,藏于山水,在无尽的痛苦与怀疑中,凭借记忆里《无极密卷》的几页残篇,硬生生走出了另一条路。
这条路崎岖、凶险,甚至带着几分邪异,与昆仑剑法的中正平和截然不同,却让他重新拥有了立足之力。
只是,这力量还远远不够。
方才对付赵莽、孙狐之流尚可勉力施为,若遇上真正的顶尖高手,胜负难料。
“咳咳……”一阵江风袭来,引得他喉间发痒,忍不住低咳了几声,胸腔内传来隐隐的刺痛。
这是三年前留下的旧伤,每逢阴雨或运功之后,便会发作。
这具身体,终究不再是昔日那个能仗剑纵横、睥睨同辈的昆仑奇才慕远舟了。
他抬眼望向东方,那是中原武林的核心,也是漩涡的中心。
消息既然己经传开,此地便不可久留。
正当他准备催动内力,驾驭这小舟离开江心时,目光却猛地一凝。
下游不远处,一艘乌篷船正悄无声息地滑过水面,船头立着一道窈窕的身影。
月色朦胧,看不清面容,只能见到一袭素白衣衫,在夜色中仿佛一朵静放的幽兰。
那女子似乎也正望向这边,隔着宽阔的江面,慕远舟却能感受到一道清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没有杀气,没有贪婪,只有一种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是谁?
慕远舟心头微动,但并未有任何表示。
那乌篷船也并未靠近,只是与他这叶孤舟遥遥并行了一段,便转入一条支流,消失在茫茫夜色与水汽之中。
仿佛只是一个偶然的路过者。
但慕远舟知道,江湖之上,从无偶然。
他沉默片刻,终是运起一丝内力,脚下破旧的小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缓缓向岸边漂去。
靠岸后,他弃舟登岸,身影很快融入江边茂密的芦苇丛中,再无踪迹。
……三日后的傍晚,慕远舟出现在百里外的一座小镇。
他换了一身更不起眼的灰布衣衫,戴了顶遮阳的斗笠,风尘仆仆,与寻常的江湖浪客并无二致。
这三日,他昼伏夜出,专挑僻静小路,但沿途仍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紧张氛围。
关于《无极密卷》和他重现江湖的消息,似乎比风传得更快。
小镇名为“青柳”,因镇外一片绵延的青翠柳林得名。
镇子不大,却因地处南北交通要道,颇为繁华,酒楼客栈、三教九流汇聚于此。
慕远舟走进镇上唯一一家像样的客栈“醉仙居”,在角落寻了张桌子坐下,要了一壶劣酒,两碟小菜,默默听着周遭的议论。
“……听说了吗?
黑煞门的赵莽和‘鬼影’孙狐,前几日在寒江吃了大亏!”
“哦?
被谁所伤?
他们二人联手,等闲人物可对付不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慕远舟!”
“慕远舟?!
哪个慕远舟?
难道是三年前那个……除了他还有谁!
都说他废了,看来传言有误啊!
啧啧,昆仑剑宗的传人,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无极密卷》恐怕真在他身上!
不然他如何能恢复功力?”
“嘿嘿,这下有好戏看了,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议论声嗡嗡作响,夹杂着贪婪、好奇与幸灾乐祸。
慕远舟面无表情,只是慢慢啜饮着杯中浑浊的酒液。
酒水辛辣劣质,入喉如同刀割,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就在这时,客栈门口的光线一暗,走进来两个人。
当先一人,是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身穿锦蓝色劲装,腰佩长剑,剑鞘上镶嵌着几颗宝石,华贵非常。
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傲气,眼神扫过客栈大堂,带着几分审视与不屑。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年纪更小些,明眸皓齿,容貌娇美,此刻正微微蹙着眉,似乎对客栈的环境有些不满。
这二人的衣着、气度,与这小镇客栈格格不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蓝衣青年的目光在堂内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慕远舟身上。
他微微顿了顿,似乎觉得这独坐的斗笠客有些特别,但并未看出什么端倪,便径首走向柜台,声音清朗,带着命令的口吻:“掌柜的,两间上房,要干净的。”
掌柜的连忙赔笑应承。
慕远舟握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他认得那蓝衣青年腰间的佩剑——那是江南“落霞山庄”的标记。
而落霞山庄庄主柳千擎,曾是他师尊的至交好友,三年前昆仑出事时,柳千擎也曾是第一批赶到、悲愤欲绝的几人之一。
这青年,想必是柳千擎的子侄辈。
是敌?
是友?
慕远舟垂下眼睑,将斗笠压得更低了些。
故人之后突然在此出现,是巧合,还是……冲着他来的?
他心中那根沉寂了三年的弦,悄然绷紧。
客栈外的天空,不知何时积聚起了乌云,隐隐有雷声滚过。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