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刺骨的寒意中睁开眼，石壁泛着幽蓝的微光，像是埋在地底深处的霜脉在呼吸。九幽台的冰牢，传说能冻住元婴修士的魂魄，而我现在，只是个被剥去封号、断去灵脉的废妃。
可我知道，我还活着，是因为他要我活着看那一幕——看我沈氏满门，在三日后化为灰烬。
指腹轻轻擦过我的唇角，温热得不像这人间该有的触感。我猛地一颤，睁眼对上那双眼睛：谢景行站在牢笼外，玄色龙纹袍垂落如夜，眉目温柔似水，像极了当年在校场拾起我掉落的发带时的模样。
“别怕。”他低声说，声音低得只够我听见，“天下归你，你归我。”
这句话，他曾在我及笄那年当着百官许下。那时我信了，信他是真龙天子，信他是救我孤城于战火的英雄。可就在三天后，他的铁骑踏破沈城，火光照亮半边天穹，我跪在祖庙前，看着父亲被钉在旗杆上，母亲抱着幼弟跳入焚池。
记忆翻涌的刹那，喉头一甜。
血，从我嘴角滑下，滴在冰面上，发出“嗤”的轻响，竟灼出一个小坑。这不是普通的血——是我命格在崩裂。每一段被封印的真相回归，都会撕开我的寿元。重生不是恩赐，是诅咒。
谢景行皱眉，抬袖替我拭去血迹。我几乎要笑出来。多好啊，他还记得心疼我，就像他记得在登基前夜亲手为我戴上凤冠，然后转头下令屠城。
“你还是这么爱哭。”他叹息，眼神怜惜得近乎真实。
我想吐。想一掌劈开他那张虚伪的脸。但我不能动。灵脉被锁，神识被压，唯有心口那团滚烫的东西还在跳——那是我藏了十八世都没能用上的东西：半卷残破的《破契经》。
它在我心窍里燃烧，像一盏不肯熄灭的灯。
前世我死在登基大典那日，被他亲手灌下断魂酒，临死前才听见他与国师密谈：“沈氏血脉特殊，需以情劫淬炼，方能祭天成神。”原来我不是妃，是祭品。我的爱，我的忠，我的痛，都是他修行的资粮。
而现在，我回来了。回到一切开始之前，回到他尚未动手之时。
我闭上眼，指尖悄悄抵住心口。残卷微震，一道金线自心脉游出，缠上我的左眼。视野骤然扭曲，仿佛有无数画面在脑中炸开——我看见谢景行在密室写下血令：“沈氏满门，一个不留”；我看见天鬻宗长老笑着签下灵根租赁契，凡人签下即成灵仆；我看见百姓跪地哀求延期还息，却被当场抽魂，化作飘荡的蓝焰……
这些，都是真的。都是他曾亲手缔造的盛世之下，腐烂的根。
我咬破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在瞳孔之上。金线暴涨，眼前虚空裂开一道缝隙——天幕，开了。
无声无息，一幅画面浮现在九幽台上空：谢景行执笔写下密令，墨迹未干，字字滴血。没有声音，没有旁白，只有那道命令静静悬在那里，像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刀。
我不知道谁在看。但我知道，一定有人在看。
十万。二十万。观看数瞬间飙升。天道感应到了真相的重量，空气开始震颤，细小的雷光在天幕边缘游走。我感到生命在流逝——每分钟直播，折寿一日。这一段不过十息，我已少了近半月阳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