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苏醒
好冷。
浑身都好冷。
艾隆最先感到的，是刺骨的寒冷。
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抽了出来，在液氮里泡了好久，然后被首接塞回他的皮囊。
他试图深吸一口气，却只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好难受，气管和肺部***辣地痛，像是几百年都没有使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强烈的阻滞感。
喉咙干得冒烟，咽下一口唾沫就能尝出血腥味。
昏暗中，他艰难地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重影，只能感受到黯淡的红光。
他花了好几秒钟才勉强使视线对焦。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狭窄压抑的金属舱体内。
舱体顶端的照明灯闪着红光。
透明的弧形舱盖上凝结着一层霜，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猩红。
透过霜花，能看到外面杂乱的空间，地上密密麻麻扭曲的管线连接着一个又一个的金属舱体。
“我……咳咳……这是……在哪？”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树皮上摩擦，刚一开口就又虚弱地咳嗽了起来。
随着冰冷感逐渐褪去，西肢渐渐有了知觉，虽然还是很麻木，但却有了行动能力。
记忆的碎片也如同湖底被搅动的淤泥，将水面晕出泥色，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画面。
他记起了自己叫艾隆·凯恩。
他出生于2100年的他有着幸福的童年，成年后的他成为了一位大学生。
他憧憬着自己毕业后的美好生活。
但在他二十二岁时这一切都变了。
他记起了医疗中心那刺眼的苍白灯光，空气里弥漫着的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洁白的床单衬得病床上的他的面庞更显煞白。
他记起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身影，厚重镜片也遮不住白袍脸上那无奈的表情。
这是他的主治医生。
医生告知他被确诊了 “肺部细胞衰竭症”，这是一种当前没有有效治疗方案的肺部绝症。
他记起了父母那双疲惫的眼睛，眼底深处含着绝望。
却还要安慰他一切都还有希望。
他记起了一个名为“冷冻休眠”的治疗方案。
在当时，冷冻休眠并不是一项成熟的技术，但有希望让他休眠到未来治愈方案出现的那一天。
这也是他唯一的生机。
“我被唤醒了？
找到治愈我的方法了？”
一丝希望如火苗从他冰冷的心中燃起。
他急忙挣扎着用手肘支起身子，奋力抬起己经肌肉萎缩的胳膊，鼓足了全身力气向上推去。
“嘎吱”。
舱盖的铰链处因为缺少润滑发出令人牙酸的异响。
舱盖被他推开的瞬间。
一股浓烈的气味涌入舱内，粗暴地充斥了他的鼻腔。
这股气味像是汽油、臭皮鞋和腐烂树根混合发酵的味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腥气。
这股气味疯狂地攻击着他的嗅觉系统，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禁干呕起来。
“这味道……也太特么臭了。
医疗中心的消毒水过期了？”
他抖了抖麻木的双腿，然后翻身扶着舱壁边缘爬出舱体。
右脚刚落在舱外，冰冷的金属地板就瞬间刺痛了他光着的脚，寒意像小蛇般撕咬他的前脚掌，让他脚趾头忽的蜷缩在一起，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等到双脚终于适应了冰凉的地板，他才扶着刚离开的舱壁，稳住因为虚弱而摇晃的身体，仔细观察起了西周。
天花板不算高，上面都是粗壮如巨木的管道。
面前是一排排闪烁着红光的金属舱体，透过结霜的舱盖，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人影。
他觉得这是他的“病友”们。
地面是金属质感的，凹凸不平的表面散射着上方投射下来的红光。
“有人吗？”
他尝试着喊道。
无人应答，回应他的，只有设备低沉的嗡鸣。
“医生？
护士？
有人吗？”
他提高了音量再次喊道。
但回应他的依旧是低沉的嗡鸣。
除去嗡鸣声就只剩下了寂静。
在寂静中，他的耳朵开始出现耳鸣，胸中开始滋生烦躁的情绪。”
也许是工作人员恰好没在。
“他尝试理解醒来后发生的一切，来平复心中那股无名的怒火。
“我需要弄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决定主动去找人，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借着每个舱体前的闪烁着的安全灯发出的微弱光芒，他小心翼翼地跨越过地上的管线，扶着身旁舱体，沿着这一排舱体向前挪动。
他走得很慢。
一边走，一边扭头打量着沿途舱体内的“病友”。
这一看，让他的心里产生了些许疑惑。
他发现路过的每一个舱体内的人影都是老年人。
身形或胖或瘦，面容看起来都是眼窝深陷，皮肤布满深刻的皱纹。
这不是一般的衰老，而是风烛残年，半只脚踏入坟墓的年纪。
相比之下，他这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这群“病友”中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
“冷冻项目怎么都接受的是老年人？
也对，人老了，不想死的话也只能选择冷冻休眠了。
“艾隆继续用自己的逻辑来解释眼前的情况。
但一丝不安的气氛开始在他的心头酝酿。
继续向前，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排舱体的尽头，但前方出现的景象让他找不到任何逻辑来解释。
这里恐怕不是医疗中心。
墙壁不再是医疗中心那种涂有细腻涂料的白墙，而是一种深黑色的暗沉哑光金属。
与医疗中心平整墙壁不同的是，金属墙壁上刻蚀着无数扭曲的纹路，那些线条互相纠缠交错，让人移不开眼睛，但看久了竟让人产生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墙壁的正中央，是一扇巨大的污浊舷窗。
舷窗外，没有蓝天白云，也没有空间站的太阳能板骨架。
只有一片深邃无垠的墨色，以及那零星点缀在墨黑画布上的几点冰冷星光。
这里绝对不是医疗中心！
艾隆可以肯定。
也绝对不是地球轨道上的空间站！
这是……货船？
一艘正在未知深空中航行的货船？！
艾隆只觉得一股恐惧如地上的寒气一般，顺着脚底的金属板爬升，如盘蛇般缠绕过他的小腿、大腿，顺着脊柱，一路冲上大脑。
他好似灵魂出窍，一时间动弹不得。
铛…铛…铛…铛…几声清脆的声音将他的灵魂拉回了身体。
声音的来源是从货舱气密门的方向。
类型非常容易辨认，显然是鞋跟与金属地板接触的敲击声。
脚步声渐响，听起来离他越来越近，艾隆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与这节奏开始同步，同步后又按下倍速播放键，心跳快如大战前的擂鼓。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J04号货舱，日常清点。
货物类型：冻肉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