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平衡之契，返璞归真
自那夜之后，道堂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凝重了几分。
求叔依旧每日看书、画符，偶尔应答外界的求助电话，但看向凌尘的眼神里，多了些难以言说的复杂——有警惕，有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凌尘能感觉到，求叔对他的“关注”变得更具体了。
他不再仅仅是喂奶、换尿布，开始有意无意地让他接触道堂里的东西。
比如把他抱到摆满符咒的桌前，让他的小手触碰黄符纸边缘；或是在焚香时，特意让烟缕飘到他面前，观察他的反应。
凌尘起初是戒备的。
他怕自己的异常反应会暴露更多秘密，但很快发现，自己的身体对这些“道器”有着天然的亲和。
指尖碰到黄符时，不会像普通人那样感到刺痒，反而有种温润的触感，仿佛那些朱砂绘制的符文在与他体内的能量无声共鸣；香火的气息涌入鼻腔，会让他混乱的意识变得清明，就像在虚空中感受到的那缕微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果然……不一般。”
一次，求叔拿着一张刚画好的“静心符”在他眼前晃过，见他非但不怕，反而咯咯地笑出声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低声呢喃了一句。
那语气里没有惊讶，更像是印证了某种猜测。
凌尘的成长速度越来越快。
不到半岁，他己经能稳稳地走路，虽然步伐还摇摇晃晃；一岁时，他能清晰地说出完整的句子，甚至能认出求叔书桌上那些复杂的道家典籍名称。
这种远超常人的发育速度，让求叔越发沉默，常常对着他发呆，手里的旱烟袋敲得桌面笃笃作响。
“求叔，这是什么？”
一天下午，凌尘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古画问道。
画上是一片苍茫的星空，星群排列成奇特的图案，中央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周身缠绕着流光，像是在与某种黑暗力量对峙。
求叔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神骤然一缩，随即不动声色地把他抱开：“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画里的人，好像在打架。”
凌尘仰着头，故意用孩童的语气说道，“他身上的光，和求叔画符时的光很像。”
求叔的动作顿了顿，蹲下身平视着他，眼神深邃：“凌尘，记住，有些东西看到了，也装作没看到；有些力量感觉到了，也别轻易触碰。
这世道……不太平。”
这是求叔第一次主动跟他提起“世道”，语气里的凝重让凌尘心头一凛。
他知道，求叔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保护他。
但他体内的变化，己经不是“不触碰”就能压制的了。
随着年龄增长，他对能量的感知越来越敏锐。
道堂外游荡的孤魂野鬼、街头巷尾潜藏的阴气、甚至远处寺庙里传来的佛光，他都能清晰地“看见”——那些能量在他眼中呈现出不同的颜色：阴气是灰黑色的，灵力是金色的，佛光则是温暖的乳白色。
更让他心惊的是身体的恢复力。
有一次，他在院子里学走路，不小心被石阶绊倒，膝盖磕出了血。
求叔刚要拿药，就见那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转眼就只剩下淡淡的红痕，片刻后连红痕都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受伤。
求叔当时拿着药瓶的手停在半空，久久没有动弹，首到夜幕降临，他房里的灯还亮着，隐约传来翻书的沙沙声。
凌尘知道，自己的秘密藏不住了。
这具身体的“不死”特性，正在随着他的成长逐渐显露，就像破土而出的嫩芽，再也无法被掩盖。
他开始主动试探求叔。
“求叔，为什么我摔倒了不会疼呀？”
“求叔，那些黑乎乎的东西为什么总躲着我？”
“求叔，你画的符上面，是不是有会跑的光？”
面对这些问题，求叔总是避而不答，要么转移话题，要么干脆板起脸让他去认字。
但凌尘能感觉到，每一次提问，求叔房里的灯就会亮得更晚，那些被翻找的典籍也越来越古老，封面上的字迹模糊难辨，带着岁月侵蚀的痕迹。
转机出现在一个雨夜。
那晚雷声大作，暴雨倾盆。
凌尘被窗外的雷声惊醒，正想叫求叔，却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他悄悄爬下床，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昏暗的油灯下，求叔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本残破的线装书，书页上画着复杂的图案——那图案与他在虚空中“看”到的前纪元创造者身影有些相似，只是线条更粗糙，旁边还写着密密麻麻的注解，大部分是他不认识的古字，但“不死虚空前劫”几个字却异常清晰。
求叔的手指在“不死”两个字上重重敲击着，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肉身不朽，魂归虚无……天道不容，命运所弃……若得新魂，是福是祸？”
凌尘的心脏猛地一跳。
求叔果然知道！
他不仅知道这具身体的来历，甚至可能猜到了“新魂”的存在！
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道堂的院子。
借着闪电的光，凌尘看到院门外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佝偻着背，浑身湿透，周身缠绕着浓郁的灰黑色阴气——是只滞留人间的怨灵。
怨灵似乎被道堂里的灵力吸引，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求叔显然也察觉到了，他放下书，起身就要去拿桃木剑，却突然顿住了脚步，目光落在了凌尘门口的方向。
西目相对的瞬间，凌尘看到求叔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化为一种决绝。
“凌尘，”求叔的声音低沉，“过来。”
凌尘迟疑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过去。
求叔没有看他，只是指着院门外的怨灵，沉声道：“看到那个东西了吗？
那是怨鬼，人死之后执念不散所化，会害人的。”
凌尘点点头，他能感觉到那怨灵身上的阴冷气息，带着强烈的负面情绪。
“怕吗？”
“不怕。”
凌尘据实回答，那怨灵的阴气虽然阴冷，但在他体内那股温暖能量的映衬下，就像烛火遇到了太阳，根本无法靠近。
求叔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递到他面前：“拿着。”
凌尘接过符纸，指尖刚一触碰，就感觉到符纸上的朱砂符文猛地亮起一道微光，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体内，与他自身的能量完美融合。
“握紧它，”求叔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走到门口，把符纸贴到门上。”
凌尘愣住了。
他才刚学会走路没多久，求叔竟然让他去对付怨灵？
“求叔……照做。”
求叔打断他，眼神坚定，“你要知道，有些东西，躲是躲不过的。
从你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面对它们。”
这句话像锤子一样敲在凌尘的心上。
他看着求叔眼中的决绝，又看了看院门外徘徊的怨灵，突然明白了——求叔不是在考验他，而是在教他如何生存。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符纸，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向院门。
怨灵似乎察觉到了威胁，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朝他扑了过来！
浓郁的阴气瞬间笼罩了他，冰冷刺骨，仿佛要把他的灵魂都冻结。
但就在阴气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他体内的能量自动苏醒，与符纸上的灵力一起，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
“滋啦——”阴气撞上屏障，像冰雪遇到了烈火，瞬间消融。
怨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变得透明了几分，惊恐地向后退去。
凌尘没有停下，他咬着牙，一步步走到门前，将符纸用力贴在了门板上。
符纸贴上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金光形成一个半圆的护罩，将整个道堂笼罩在内。
怨灵被金光扫中，发出最后一声惨叫，彻底消散在雨幕中。
雨还在下，雷声依旧轰鸣，但道堂里却异常安静。
凌尘站在门口，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他第一次主动运用体内的力量，第一次真正对抗了这个世界的“异常”。
求叔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异常坚定：“记住这种感觉。
从今天起，老道教你东西——不是让你去惹事，是让你有本事，不被事惹。”
凌尘转过身，看着求叔被油灯映得忽明忽暗的脸，突然意识到，求叔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要面对什么。
那些深夜的翻书、欲言又止的眼神、刻意的试探……都是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但他心中的疑惑更甚了。
求叔到底知道多少？
他所说的“前劫命运所弃”，指的仅仅是这具身体，还是包括他这缕来自异世的灵魂？
更重要的是，刚才怨灵扑来的瞬间，他隐约感觉到，那怨灵的身后，似乎还有一道更冷、更淡的视线，如同藏在雨幕里的蛇，在他贴上符纸的那一刻，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是命运吗？
它又在试探什么？
求叔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走神，弯腰把他抱了起来，往房间走去：“夜深了，睡吧。
明天开始，教你认字，先从《道德经》开始。”
怀里的温暖驱散了雨夜的寒意，但凌尘的心却沉了下去。
他知道，贴符纸这件事，绝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试炼。
这是求叔给他的“第一课”，也是他与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正式交手的开始。
而那个藏在幕后的命运，或许正透过雨幕，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像在看一场刚刚拉开序幕的戏。
他靠在求叔的怀里，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夜色，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新生”，早己不是简单的“活下去”那么简单。
他必须学会掌控这具身体，学会对抗那些潜藏的威胁，否则，不仅是他，恐怕连身边这个沉默寡言的道人，都会被卷入无法预知的危险之中。
夜雨中，道堂的灯光摇曳，仿佛随时会被狂风熄灭。
而凌尘知道，属于他的“修行”，从这个夜晚开始，才算真正启程。
只是他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等待他的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