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时,那影子正蹲在茶几旁,盯着我昨晚没洗的泡面桶发呆。
他的轮廓比昨晚清楚点,能看见衬衫领口别着个旧徽章,上面模糊的字像是“图书馆”。
“热好了别首接拿,烫。”
我提醒他。
话音刚落,微波炉门“咔嗒”自己弹开,装酸奶的瓷碗浮起来,稳稳落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他没立刻动,手指(这次能看清是半透明的)在碗沿碰了碰,又缩回去,像怕烫似的。
我忽然想起李姐昨天电话里的沉默,试探着问:“你在这儿住多久了?”
“三年零两个月。”
他的声音比之前清楚,带点闷声闷气的质感,“以前在隔壁图书馆上班,租的这屋。”
瓷碗里的酸奶少了一口,像被无形的嘴吸走的。
我看着空出来的那小块,心里突然有点发涩:“李姐没跟我说……你还在。”
“她不敢说。”
他笑了声,有点自嘲,“上次有个租客,看见我就报警了,说房子闹鬼,要她赔三倍押金。
从那以后,她只敢租给着急用钱、没空想太多的人。”
我想起自己签合同那天,银行卡里只剩两千块,房租再不交就要睡桥洞——可不就是没空想太多的人。
正愣神,茶几上凭空多了张纸,还是上次那种皱巴巴的,上面多了几行字:“合租守则:1. 每周三给阳台的薄荷浇水,别浇太多,会烂根;2. 晚上十点后别用洗衣机,楼下王奶奶心脏不好;3. 租金可以是苹果、酸奶,或者……陪我看会儿书?”
最后那句后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像小学生画的。
我看着那条“陪我看书”,突然笑了:“你以前总一个人看书?”
他的影子晃了晃,往阳台飘了飘,指着角落里那个落灰的书架:“以前那上面全是我的书,李姐说占地方,全堆储藏室了。”
我走过去,拉开书架最下面的柜门,果然看见一摞用塑料布包着的书,封面上是泛黄的旧版《百年孤独》。
刚想拿出来,手腕突然被什么碰了下——是他的手,凉丝丝的,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别碰那个。”
他的声音有点急,“里面夹着我以前的工资条,怪丢人的。”
我缩回手,看着他飘回茶几旁,小口喝着酸奶(这次能看见碗里的液面慢慢下降),忽然觉得这合租也没什么可怕的。
甚至有点庆幸,幸好当时贪便宜,不然哪能遇到这么守规矩的室友。
下午我去超市,除了红富士,还多买了袋薄荷种子。
路过书架区时,顺手拿了本新出的推理小说——封面是他喜欢的暗色调。
晚上九点,我把书放在茶几上,旁边摆着洗好的苹果。
他飘过来,翻书的沙沙声在客厅里响着,比任何背景音乐都让人安心。
阳台的风钻进来,带着刚种下的薄荷味。
我忽然想起什么,问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总不能一首叫你‘室友’吧?”
翻书的声音停了。
过了会儿,茶几上的苹果滚了滚,在桌面留下个浅浅的印子,像个字:“林”。
我点点头,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翻书的手上,半透明的,像蒙了层雾。
挺好的,我想。
这便宜,真是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