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晚。当然，这是我现在才知道的名字。在我意识深处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是没有名字，也没有时间的。只有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一下，又一下，
凿穿我麻木的感知。“……她到底还要躺多久？这口气怎么就断得这么不利索？
”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娇柔，却带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不耐烦。很熟悉，
心底有个模糊的影子在叫嚣，可我抓不住。“嘘，莹莹，小声点。
” 另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冷静，“医生说了，脑死亡是确定的，
身体机能全靠仪器。等她‘自然’停止呼吸，林氏集团那点剩下的股份，
还有她爸临死前非要塞给她的那个什么破研究笔记，就都是我们的了。耐心点。
”莹莹……周莹？我最好的……闺蜜？辰宇……陆辰宇？我爱了五年，甚至不惜推开他，
自己被那辆失控卡车撞飞的……未婚夫？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几乎不存在的呼吸！不是意外！
那场让我躺在这里的车祸，不是意外！“辰宇，我都等了三年了！
” 周莹的声音带上了委屈的哭腔，可那哭腔底下，是藏不住的恶毒，
“当初要不是你暗示我……我怎么会狠得下心，
在她那辆破车的刹车线上做手脚……谁知道她命这么硬，没当场死成，
倒成了这么个活死人的样子，拖累我们！”“闭嘴！” 陆辰宇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
“周莹，我警告过你，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谁能想到她命这么大？不过这样也好，
植物人，脑死亡，法律上，我作为未婚夫，就是她唯一的监护人。等她彻底咽气，
一切顺理成章。”“可是……”“没有可是！等她死了，林家的一切都是我们的。到时候，
风风光光娶你进门。”……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我听不清了。无边的黑暗再次裹挟了我，
但那刻骨的恨意，像疯长的藤蔓，缠绕着我每一寸感知，将我拖向更深的炼狱。
我不是脑死亡！我能听见！我能感受！陆辰宇！周莹！你们不得好死！
杀意在我空洞的躯壳里奔腾，可我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又一个三年。一股蛮横的、近乎本能的力量，从我灵魂深处爆炸开来，
冲垮了禁锢我的无形枷锁！“呃……”一声干涩得不像人声的嘶哑音符，
从我喉咙里挤了出来。紧接着，是眼皮沉重如山的掀动。刺目的白光像烧红的针，
狠狠扎进我久未见光的瞳孔，瞬间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模糊的视野里，是雪白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鼻腔。“天啊！醒了！3号床的植物人醒了！”“快！
通知主任！奇迹！这简直是医学奇迹！”嘈杂的人声，匆忙的脚步声在我周围响起。
我试图转动僵硬的脖子，却引来一阵骨骼摩擦的酸涩痛楚。
全身的肌肉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和活力，软绵绵地耷拉着，不受控制。
一个护士小心翼翼地扶起我，给我喂了点水。温水滑过干涸灼痛的喉咙，
带来一丝真实的活着的触感。“我……是谁？” 我听到自己用那种破风箱一样的声音问。
护士小姐同情地看着我：“你叫林晚，出了很严重的车祸，昏迷了三年。你能醒来，
真是太幸运了！”林晚？原来我叫林晚。护士拿来一面镜子，语气带着鼓励：“看看，
虽然躺了三年，但底子还在，会慢慢恢复的。”我怔怔地看向镜子里那张脸。
枯黄干燥的头发贴在头皮上，脸颊凹陷，显得颧骨异常突出。这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刺眼的是左边脸颊，从眼角下方一直延伸到脖颈，布满了扭曲的、紫红色的疤痕，
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那里。长期的卧床让我的面部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和不对称，
整张脸看起来陌生又可怖。这是我？心底一片茫然。没有关于这张脸的任何记忆，
无论是美好的，还是丑陋的。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一对衣着光鲜的男女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男的英俊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
女的娇俏明媚，拎着限量款的包包。看到坐在床上、拿着镜子的我，
两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活见了鬼。那惊骇之下，
是一闪而过的、几乎无法掩饰的恐慌。但很快，那男人——陆辰宇，
脸上迅速堆起了激动和狂喜，几步冲到我床边，试图握住我的手。“晚晚！你醒了！
你真的醒了！老天爷，你终于听到我的祈祷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真挚”的哽咽。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和排斥。陆辰宇的手僵在半空，
眼底掠过一丝阴鸷，但立刻被更浓的“担忧”覆盖。那女人——周莹，也立刻挤到床边，
眼泪说来就来，演技堪比影后：“晚晚！我是莹莹啊！你最好的朋友！你终于醒了！
我们等你等得好苦啊！” 她说着就想来抱我。我再次往后缩了缩，
空洞的眼神里只有茫然和本能的距离感。医生向他们解释了我的情况——沉睡三年奇迹苏醒，
但身体极度虚弱，面部因创伤和后遗症留下疤痕，并且，暂时性或许是永久性失忆，
对过去一无所知。我清楚地看到，在听到“失忆”两个字时，陆辰宇和周莹对视一眼，
那紧绷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下来，眼神里的恐慌被一种如释重负的窃喜所取代。
“失忆了？” 周莹捂住嘴，眼泪掉得更凶了，“没关系，晚晚，没关系！我们不怪你！
你活着就好！”陆辰宇也重新挂上那副深情的面具，温柔地看着我：“晚晚，别怕，有我在。
我是陆辰宇，你的未婚夫。你为了救我，出了车祸，昏迷了整整三年。
”他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给我编织了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我叫林晚，
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无亲无故。他们是我的全世界。陆辰宇是我的未婚夫，
周莹是我最好的闺蜜。为了支付我这三年天文数字般的医疗费，陆辰宇几乎掏空了积蓄，
甚至动用了公司大量的流动资金，如今公司经营都陷入了困境。故事很完美，
完美得像排练过无数遍。“晚晚，” 陆辰宇语气“沉重”地开口，
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你现在这个样子，身体也没恢复，记忆也没了，
出去恐怕……很难生存。不如，就先跟我们回家，住在别墅里。现在家里情况也大不如前了，
你就……帮忙做些简单的打扫整理工作，也算是为我们分担一点压力，行吗？”他顿了顿，
补充道：“毕竟，为了你，我和莹莹这三年，真的是倾尽所有了。”回家？别墅？打扫整理？
我看着他们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施舍和隐藏在深处的算计，心底的恨意如同岩浆般翻滚。
我知道他们在撒谎！我知道他们就是把我推入地狱的凶手！可是，我“失忆”了。
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一个毁了容、连自理能力都成问题的废人，有什么资格说不？
我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所有翻腾的情绪，用细若蚊蚋、带着怯懦的声音回答：“好……好的，
谢谢……陆先生，周小姐。”从今天起，我，林晚，这个真正的“主人”，
将以最卑微的护工身份，回到我曾经的家。陆辰宇，周莹，我们的账，慢慢算。地狱空荡荡，
我从地狱爬回来了。而你们，准备好偿还了吗？我就这样，以“护工林晚”的身份，
住进了那栋曾经属于我，如今却弥漫着陌生香水味的别墅。我的房间被安排在一楼角落，
原本是给保姆住的狭小空间，只有一扇窄窗对着后院杂乱的角落。
空气里有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周莹身上那甜腻的香气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陆辰宇和周莹似乎彻底放松了警惕。在我这个“失忆”的、毁了容的“低贱下人”面前，
他们懒得再维持那层虚伪的温情。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透，
周莹尖利的声音就穿透了薄薄的门板：“林晚！死哪里去了？还不起来做早餐？
想饿死我们吗？”我攥紧了身上粗糙的布料被子，指甲陷进掌心。深吸一口气，
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我低低应了一声：“来了。”厨房很大，很陌生。我摸索着打开冰箱，
里面塞满了各种进口食材，却让我感到无比的茫然。我……会做饭吗？
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厨房的片段。最终，我只能凭着本能，煮了一锅白粥，
煎了几个形状丑陋的鸡蛋。餐桌上，周莹只看了一眼，就嫌恶地皱起眉，
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捻起一片焦黑的鸡蛋，直接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这什么东西？
狗都不吃！林晚，你以前在我们家当大小姐的时候，难道也是这么废物吗？
”她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我空白的记忆区，激起一阵钝痛。我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
陆辰宇慢条斯理地喝着粥，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淡漠：“将就吃吧，
她现在也就这点用处了。难道你还指望她真能做什么？”那一刻，
我清晰地看到周莹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快意。白天，我被支使得团团转。
打扫、洗衣、擦拭那些我毫无印象却价值不菲的摆件。
周莹尤其喜欢让我去清理后院那个荒废已久、长满荆棘的花房。“里面那些杂草和烂叶子，
都给我清理干净，一点都不能剩！”她抱着手臂，站在阳光明媚的廊下，像吩咐一条狗。
花房里阴暗潮湿，蛛网遍布。那些干枯扭曲的荆棘枝条，带着尖锐的刺，
毫不留情地在我本就粗糙的手上划开一道道血痕。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蹲在杂草丛中，机械地拔着那些枯黄的草。
指尖触碰到一株干瘪的、带着奇异形状叶片的植物时，
一股微弱的、清凉的感觉突然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几乎是同时，
一个模糊的词汇跳进脑海：“白及……止血，生肌……”我猛地缩回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