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七岁,江南烟雨蒙蒙。我遇见了浑身是血的他。他递来的玉佩还带着体温,
说安定后便要娶我……一我生在江南的杏花巷。巷口那株老杏树,
总在清明前后把花瓣落得满地都是。父亲的药庐就开在树下,竹帘半卷时,
能闻见里头混合着艾草与当归的气息,温温吞吞,像极了江南的日子。那年我十七,
刚成年不久。那日的雨来得蹊跷。早饭时还是响晴,到了巳时,天边忽的滚过几声闷雷,
豆大的雨珠便砸了下来,裹着些微杏花的甜香,把青石板路润得油亮。药庐里没什么客人。
我坐在窗边翻医书,指尖划过“紫苏安胎“的字样,心里头却有些发慌。许是这雨来得太急,
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宁儿,去断桥那边采些新鲜的益母草来。”父亲在里间吩咐。
我应了声,取了竹篮和油纸伞,推门走进雨里。雨丝斜斜地织着,打在伞面上簌簌作响。
青石板路滑得很,我提着裙摆,一步一步往断桥挪。断桥是镇上最老的一座石拱桥,
桥身爬满了青苔,平日里总有些孩童在桥上追逐嬉闹。今日雨大,桥上空荡荡的,
只有风吹过桥洞时发出呜呜的声响。刚走到桥心,就看见桥那头的柳树下,斜斜倚着个身影。
那人穿着玄色的铠甲,甲胄上的鳞片被雨水打湿,泛着冷硬的光。他似乎受了伤,
一手按着左肩,指缝间有暗红的血珠渗出来,混着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
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我心里咯噔一下,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江南的雨是软的,
江南的人也多半是温和的。这般满身风霜与血腥气的模样,我还是头一回见。
他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极其俊朗的脸,剑眉入鬓,鼻梁高挺,
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最让我心惊的是他的眼睛,明明带着北地的凛冽,
此刻看过来时,却像是被雨水洗过一般,眼底竟有细碎的光在流转,像是落了星星。
“姑娘......”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北方口音特有的硬朗,
“能否......借一步说话?”我定了定神,想起父亲教我的医者仁心,
提着竹篮走了过去。“公子受伤了?”我问,目光落在他渗血的肩头。他点点头,
动作牵扯到伤口,眉头微微蹙起:“方才遇袭,幸得脱身,
只是这伤口......”我放下竹篮,撑开油纸伞往他那边挪了挪,
遮住他头顶的雨:“我是医户之女楚宁,略通医术,公子若不嫌弃,我先为你处理伤口?
”他看了我一眼,那目光里似乎有惊讶,又有几分探究,最后化作一声轻嗯:“多谢姑娘。
”我从竹篮里取出随身携带的药囊,拿出干净的棉布和金疮药。解开他铠甲的系带时,
我的手指有些发颤。那铠甲冰冷坚硬,带着北境的寒气,
与我平日里接触的药草香气截然不同。伤口比我想象的要深,皮肉外翻着,看着有些吓人。
我深吸一口气,用棉布蘸了随身携带的烈酒,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围。“忍一忍。”我说。
他果然没出声,只是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锁骨处。我低着头,
不敢看他的脸,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棉布擦过伤口,发出轻微的声响,混合着雨声,
竟有种奇异的安静。“在下慕容枫,北境来的。”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手一顿,
抬起头看他。慕容枫,这名字像是带着风的重量,
让我想起说书先生口中那些镇守边关的将军。“楚宁。”我轻声应道,继续为他包扎。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看得我有些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烫。我低下头,
飞快地用白布条缠好他的伤口,打了个利落的结。“好了。”我说,收拾着东西。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似乎舒服了些,看向我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多谢楚姑娘。
”“举手之劳。”我摇摇头,收拾好药囊,“此地不宜久留,公子还是尽快找个地方歇息吧。
”说完,我便想提着竹篮离开。“楚姑娘留步。”他叫住我。我转过身,
看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了过来:“这点心意,还请姑娘收下。”那玉佩是暖白色的,
雕着一只展翅的雄鹰,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我连忙摆手:“公子不必如此,治病救人是本分。
”他却执意把玉佩塞到我手里,那玉佩带着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我心尖发颤。
“不是谢你的医术。”他看着我,眼底的碎光又亮了些,“是谢你......在这雨里,
肯为一个陌生人驻足。”我握着玉佩,指尖有些发凉,不知该说些什么。雨还在下,
杏花被打得落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花香。他站在雨里,
玄色的铠甲与这江南的烟雨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我叫楚宁。
”我又说了一遍,像是怕他忘了。他笑了,那笑容像是驱散了雨雾,
竟让我觉得这微凉的雨天也暖了起来。“楚宁。”他念着我的名字,像是在品尝什么滋味,
“宁儿。”这声宁儿,叫得我心头一跳,脸上更是热得厉害。“我军务在身,不便久留。
”他收敛了笑容,语气郑重了些,“宁儿,等我安定下来,便来娶你。”我愣住了,
手里的竹篮差点掉在地上。他看着我,眼神认真得不像假的:“等我。”说完,他转身,
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雨幕里,玄色的身影很快被烟雨吞没,
只留下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寒铁与血腥气。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块温热的玉佩,
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等我。这两个字,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平静的心湖,
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我采了益母草,提着竹篮往回走。雨落在发间,带着杏花的甜香,
竟不觉得冷,反而像他方才指尖的温度,暖融融的。回到药庐,父亲见我脸色发红,
问我是不是淋了雨。我摇摇头,把玉佩小心翼翼地藏进贴身的荷包里,只说遇见了些趣事。
夜里,我坐在灯下,取出一块天青色的锦缎,开始绣荷包。针脚细密,
每一针都藏着少女的心事。我绣了一朵杏花,又绣了一只小小的鹰,想着他是北境的将军,
许是喜欢这样的图案。绣到深夜,指尖被针扎了好几下,渗出血珠,我却不觉得疼。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是一首温柔的歌。我把绣好的荷包放在枕边,
想着慕容枫的样子,想着他说的那句“等我安定,便来娶你”,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那时的我,以为江南的雨会一直这么暖,以为他眼底的碎光会一直为我亮着,以为那句承诺,
就像药庐里的草药,只要用心呵护,总会等到收获的那天。
我把所有的痴念都绣进了那个荷包里,却不知道,有些承诺,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像这烟雨一样,看似缠绵,实则转瞬即逝。几日后,镇上有人说,
看到一队北境的士兵匆匆离开,为首的将军英武不凡。我知道,那是慕容枫走了。
我把那个天青色的荷包托人辗转送了出去,心里既忐忑又期待。日子一天天过去,
药庐的生意依旧清淡,杏花巷的日子还是那么温吞。只是我时常会坐在窗边,
望着断桥的方向,手里摩挲着那块暖白色的玉佩。江南的雨,还在下。而我心里的那个人,
何时才能回来?二慕容枫走后的第三个月,杏花巷的雨总带着些凉意。
药庐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我正低头碾着川贝,忽听巷口传来马蹄声。抬头时,
见是个穿北境军服的驿卒,怀里抱着个牛皮纸信封,正踮脚往药庐里瞧。“楚宁姑娘在吗?
”他粗声问道。我的心跳霎时快了半拍,手忙脚乱地擦了擦沾着药粉的指尖,
快步迎出去:“我是。”驿卒把信封递过来,封蜡上印着慕容枫的私章——一只展翅的雄鹰,
与我腕间玉佩上的纹样一般无二。“慕容将军托我转交的。”驿卒说完,翻身上马,
马蹄踏过积水,溅起一串冰凉的水花。我捏着那信封,指尖竟有些发颤。信纸很厚,
隔着纸都能闻到些微的松香,那是北境特有的气息。回到药庐,我把信封放在桌上,
看了许久才舍得拆开。他的字迹遒劲有力,像他佩剑的锋芒,却在写下“宁儿亲启“时,
笔锋微微收了些,添了几分柔和。信里说北境的雪刚化,营里的篝火总烧不暖,
想念江南的杏花雨;说他打了场小胜仗,斩了敌首三级,缴获的弯刀锋利得很,
等回来时送我作摆件;说记得我药庐里的薄荷长得好,让我多晒些干叶寄去,
他夜里读兵书时,闻着能醒神。最后一句是:“待边境安稳,定策马南归,不负前约。
”我把信纸按在胸口,能感觉到纸页边缘蹭着衣襟的温热。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阳光透过竹帘的缝隙照进来,在信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他眼底流转的碎光。
从那以后,每月总会有信来。有时是他用战报的边角纸写的,
字里行间还沾着些墨点;有时夹着片干枯的狼毒花,他说北境的花开得烈,
不及江南的杏花软;有次竟送了颗圆润的狼牙,说是猎到的野狼獠牙,能辟邪。
我把所有的信都收在樟木匣里,垫着晒干的杏花。每次读信都要先净手,
读罢便坐在灯下回信,写江南的雨又落了几日,写药庐来了位难产的妇人,
写巷口的老杏树又发了新芽。父亲看我总对着信纸出神,偶尔会叹口气:“北境风霜重,
将军身不由己,宁儿莫要太牵挂。”我那时总笑着摇头,心里笃定得很。
他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温度,那句“不负前约“像枚烙印,刻在我心尖上,暖得很。
变故是从初夏开始的。本该月圆时到的信,迟了半月才来。信封薄得很,拆开时只有一张纸,
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比他战报上的批注还要仓促。“军务繁忙,勿念。”只有六个字。
没有问江南的雨,没有提药庐的事,甚至没提那句“南归“的话。我捏着那张纸,
反复看了好几遍,指腹把“勿念“二字磨得起了毛边。或许是北境战事紧吧,
我这样安慰自己,把信纸折好,放进樟木匣最底层。可接下来的日子,信来得越来越稀。
有时是两月一封,有时是三月,内容也越来越短,大多是“安好,勿念“之类的话。
字迹越发潦草,有时甚至能看出些犹豫,像是写了又改,改了又涂,
最后只剩这干巴巴的几个字。樟木匣里的信纸不再增厚,我却还是每月都写回信,
絮絮叨叨地说些家常,仿佛只要我写得够多,他总会像从前那样,长篇大论地回应。
那些信寄出后,都石沉大海。秋分时,江南下了场连阴雨。药庐的屋檐漏了雨,
滴在樟木匣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我抱着匣子往内屋挪,忽见信纸边缘洇了水,
晕开些模糊的墨迹。原来他后来的信,都用了极淡的墨。九月十三,是我的生辰。往年生辰,
父亲总会煮碗红糖鸡蛋,巷口的阿婆会送块桂花糕。那天我守在药庐,从清晨等到日暮,
始终没等来北境的信。傍晚时,邻村的春桃姑娘来了。她是来买冻疮药的,
说是要给在镇上做工的哥哥寄去。春桃比我小两岁,性子活泛,手里总爱攥些新奇玩意儿。
“楚宁姐姐,你看我这荷包好看吗?”她凑近了,献宝似的举起腰间的荷包。
我的目光骤然凝住。那是个天青色的锦缎荷包,边角绣着几朵粉白的杏花,
穗子是浅碧色的丝线——与我亲手绣给慕容枫的那个,一模一样。连杏花的针脚,
都分毫不差。“这荷包......“我的声音有些发紧,“是谁送你的?
”春桃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是慕容将军赏的呢!前几日他率军路过镇上,我去看热闹,
他身边的亲兵就把这个给了我,说将军看我伶俐,特意赏的。”“慕容将军?
”我攥紧了衣袖,指节泛白,“哪个慕容将军?”“就是北境来的慕容枫将军啊!
“春桃眨了眨眼,“姐姐你不知道吗?听说他可威风了,身边总跟着位苏小姐,
是京里来的贵人,穿金戴银的,听说还识文断字,将军的信件都是她帮忙处理呢。”苏小姐。
处理信件。我脑子里轰然一响,那些迟来的信,潦草的字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墨,
还有那句冰冷的“军务繁忙,勿念”,瞬间串成了一条线,勒得我喘不过气。
原来他说的“繁忙”,是忙着应付旁人。原来他不再回信,是因为有人替他“处理“了。
原来我绣了无数个日夜的荷包,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手赏人的物件。
春桃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说那位苏小姐如何貌美,说慕容将军看她时如何温柔。
我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觉得浑身发冷,像是沉进了深秋的寒潭里。“姐姐,你怎么了?
”春桃终于察觉到我的异样,伸手碰了碰我的胳膊。我猛地回过神,
勉强扯出个笑容:“没什么,许是有些着凉。”春桃走后,我关了药庐的门,
把自己关在里屋。樟木匣就放在桌上,我打开它,取出最后那封只有六个字的信。
指尖抚过“勿念“二字,凉得像冰。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比往常更冷,打在窗棂上,
发出细碎的声响。那声音不像雨,倒像我夜里无声的泪,一滴一滴,砸在空荡荡的心上。
我把那张信纸揉成一团,又小心翼翼地展开,抚平褶皱。反复几次后,终是无力地垂下手。
江南的雨,真的凉了。凉得像他最后那封短信里的字,凉得像春桃腰间那个刺眼的荷包,
凉得像我腕间那枚曾经温热的玉佩——此刻摸起来,竟也带着刺骨的寒意。
樟木匣里的杏花早已干透,散着淡淡的霉味。我望着那些堆积的信纸,忽然觉得,
那些曾经让我心动的字句,如今都变成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三入了冬,
江南的雨总夹着些碎雪子,打在药庐的窗纸上,簌簌地响。我裹紧了身上的夹袄,
坐在药炉边煎药。炉火明明灭灭,映着我腕间的玉镯,那点暖白的光,竟也像是染了寒气。
樟木匣里的信,已有三月未曾添新。我不再每月写信,只是偶尔翻出来看看,
看他从前写的“江南杏花该落了”,看他画的北境营帐草图,指尖抚过那些笔画,
像是能触到些微余温。那日午后,药庐的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寒风。“请问,是楚宁姑娘吗?
”我抬头,见是个穿北境军服的汉子,身形魁梧,脸上带着风霜,腰间佩着把长刀。
他肩上落了些雪粒子,进屋便化了,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我是。”我起身,
心头莫名一紧,“壮士是......““在下是慕容将军麾下副将,姓周。”他抱拳,
语气带着军人的爽朗,“路过江南,特来拜访。”慕容将军。这四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
竟有些烫。我忙沏了热茶递过去:“周副将一路辛苦,快请坐。”周副将接过茶,却没喝,
只捧着杯子暖手,眼神有些游移。“将军......一切安好?”我终是忍不住问,
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周副将干咳一声,点了点头:“将军安好,
只是......近日心绪不宁。”心绪不宁?我握着药杵的手紧了紧,
眼底竟浮出丝微不可察的希冀。是因为......那些未曾寄出的信吗?
是因为记挂着江南的我吗?“前几日酿了些梅子酒,本想寄去北境,“我故作平静地笑了笑,
“既然周副将来了,不如帮我捎给他吧。”那坛梅子酒,是初秋时酿的。那时信还未断,
我想着等他回来,便可开坛共饮,酒浆里泡着的青梅,都是我一颗一颗挑的,颗颗饱满。
周副将闻言,脸上露出些为难,欲言又止:“姑娘的心意,将军定会感念。
只是......““只是什么?”我追问。他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实不相瞒,
将军近日确是忙。京里来的苏小姐......前些日子为救将军,坠马伤了腿,这些时日,
将军都在营里衣不解带地守着。”苏小姐。坠马伤腿。衣不解带地守着。这几个词像冰锥,
一下下扎在心上。我站在原地,只觉得炉边的炭火都失了温度,浑身冷得发颤。
原来他的“心绪不宁”,从不是为我。原来他的“繁忙”,是忙着守在另一个女子身边。
我想起春桃说的,那位苏小姐替他处理信件。想来,我那些未寄出的牵挂,
那些深夜写下的字句,早已被她视作废纸,随手丢进了火盆吧。“这样啊。”我低下头,
看着炉子里跳跃的火苗,声音竟出奇地平静,“那真是辛苦将军了。”周副将还想说些什么,
张了张嘴,终是化作一声叹息:“姑娘......多保重。”他走后,我提着那坛梅子酒,
走到屋后的荷塘边。冬日的荷塘,荷叶早已枯败,只剩些残茎在寒风里摇晃,
像极了我此刻的心境。我拔开酒坛的塞子,一股清冽的酒香混着青梅的酸气涌出来。
曾几何时,我总想象着他掀开塞子的模样,想象着他笑着说“宁儿的酒,
比北境的烈酒更醉人“。如今想来,竟是荒唐。我抬手,将整坛酒泼进了荷塘。
琥珀色的酒浆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在枯败的荷叶间漫开,很快便渗进了冰冷的泥里,
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就像我那些小心翼翼藏着的痴念,终究是落进了无人问津的尘埃里。
泼完酒,我站在塘边,看了许久。寒风吹乱了我的发,脸上有些凉,伸手一摸,
才知是落了泪。第二日,我揣着攒下的碎银,去了城郊的静安寺。寺里的香火很旺,
烟雾缭绕中,我跪在佛像前,求了一支签。解签的老和尚接过签文,眯着眼睛看了半晌,
叹了口气:“姑娘,此乃下下签。”他指着签上的字,一字一句道:“镜花水月,一场空幻。
强求不得,不如早悟。”镜花水月。一场空幻。我谢了老和尚,拿着签文走出寺庙。
寺外的风更大了,吹得签纸哗哗作响,那些字像是活了过来,在我眼前跳跃、嘲讽。我抬手,
摸了摸腕间的玉镯。这玉镯是他临走前送的,说是北境玉矿采的暖玉,冬不冰手。
从前总觉得它温润,贴着肌肤,像是能暖到心里去。可此刻,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
凉得像周副将口中的“衣不解带”,凉得像那坛泼进荷塘的梅子酒,
凉得像江南这场夹着雪子的冷雨。原来有些东西,一开始再暖,也会有凉透的那天。
就像这玉镯,就像他曾说过的话,就像我那颗还在微微跳动,却已布满裂痕的心。
回药庐的路上,我买了串糖葫芦。红艳艳的果子裹着晶莹的糖衣,是我从前最爱吃的。
可咬下去,只觉得满口的涩,甜意半点也尝不出。四开春时,
江南的雨总带着股彻骨的冷。药庐的生意渐渐好了些,父亲却日渐清瘦。
他总说夜里咳得厉害,我给诊了脉,只说是忧思过度,开了几服安神的方子,却不见好。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那日午后,县衙的捕快突然闯进药庐,铁链子拖在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