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本平平无奇的相册,一本记录着我乘风破浪、老骥伏枥的相册。
但却似乎成为一个上锁的铁盒,封锁了我的记忆,直到……1.这只是一本平平无奇的相册,
一本记录着我乘风破浪、老骥伏枥的相册。棕褐色的皮质封面已经磨损,
边角处露出底下粗糙的纸板,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痕迹。它安静地躺在我的书桌抽屉里,
与其他杂物为伴,却又格格不入。我很少翻开它,却又舍不得丢弃。它似乎成为一道封印,
关闭了我的世界,直到那个雨夜。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指尖轻轻叩问。
我无事可做,便拉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抽屉。相册静静地躺在那里,
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取了出来,放在桌上。
台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封面上,那磨损的边角在光影中显得更加明显。我深吸一口气,
翻开了第一页。第一章第一张照片已经泛黄,边角微微卷起。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
站在一棵老槐树下,穿着明显大了一号的白衬衫,袖子挽了好几折才露出手腕。
他腼腆地笑着,门牙缺了一颗,却丝毫不影响那笑容中溢出的纯真。背后是老式的砖瓦房,
墙上还隐约可见那个年代的标语痕迹。那是我。1988年的夏天,故乡的小院里。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的天空似乎总是湛蓝的,阳光透过槐树的叶子洒下斑驳的光点。
我记得那件衬衫是父亲出差时从城里带回来的,虽然大了许多,我却执意要穿,
因为那是父亲送的礼物。母亲只好用针线在背后收了几道褶,让我不至于被衣服淹没。
“笑得开心点,小辉!”父亲在相机后喊道,那台海鸥牌相机是他最珍视的物件。
我努力咧嘴笑,却因为前一天刚掉了门牙而有些不好意思。“好了!”父亲按下快门,
那一刻被永恒地定格。照片中的老槐树如今已不复存在。去年回老家时,
我看到那里已经建成了一座小型超市,玻璃门反射着刺眼的光。故乡变得熟悉又陌生,
那些承载着我童年记忆的角落一个个消失,被新的建筑取代。老街坊大多搬走了,
或者已经不在了。时间无声地抹去痕迹,就像海浪抹去沙滩上的脚印。我轻轻抚过照片表面,
忽然感到一阵酸楚。那个缺了门牙却笑靥如花的男孩,如今去了哪里?我找不到答案。
我们总是以为自己在不断获得——知识、经验、财富,
但或许成长本质上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我们失去了那种简单纯粹的快乐,
失去了对世界无条件的信任,甚至失去了痛彻心扉的能力。翻过一页,是小学毕业合影。
一排排稚嫩的面孔,整齐地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
我花了些时间才找到自己——站在第二排最右边,表情严肃得可笑,仿佛面临什么重大考验。
班主任站在我们中间,她的头发已经花白,总是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李老师。
我想起她总是耐心地纠正我的握笔姿势,在我因为数学题不会做而急哭时轻声安慰。
她教了三十年书,送走了一届又一届学生。去年偶然听说她已经去世,肝癌晚期,
从发现到离世只有三个月。追悼会上,
她的家人说她在最后时刻还惦记着要批改完学生的作业。我忽然想起毕业那天,
李老师逐个拥抱我们,轮到我的时候,她轻轻说:“小辉,你是个敏感的孩子,
这既是礼物也是负担。记住,无论将来遇到什么,都要保持内心的柔软。
”那时我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只是懵懂地点头。如今回想起来,她才真正看透了我的本质。
敏感让我能感受到更多美好,也承受更多痛苦。就像此刻,
指尖抚过照片上她已经模糊的面容,我的眼眶不禁湿润了。
那些曾经在我们生命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退场,甚至来不及告别。
我们相遇,交错,然后各自沿着不同的轨迹前行,最终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人生这出戏,
配角更迭,主角独行。直到最后,与世界融为一体。第二章继续翻动相册,时光在指尖流转。
中学时代的照片多了起来,画面也变得清晰。
其中一张格外醒目——我和三个好友站在学校操场的篮球架下,手臂搭在彼此肩上,
笑得张扬而放肆。那是高三最后的夏天,我们刚刚结束高考,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脚下等待征服。从左到右:大斌、我、阿明、小涛。大斌是我们中最高的,
篮球打得极好,梦想是成为职业运动员。照片中他正做着鬼脸,手指比着V字。
阿明戴着厚厚的眼镜,总是抱着一本诗集,说将来要当作家。小涛则是我们中最务实的一个,
目标是考上公务员,让父母过上好日子。那年夏天,我们躺在操场上仰望星空,畅想未来。
大斌说要打进国家队,代表中国参加奥运会;阿明说要拿诺贝尔文学奖,
让中国文学走向世界;小涛说要当上县长,改变家乡贫困面貌;我说要去国外留学,
成为科学家。我们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仿佛能够穿透时光,直达永恒。“十年后,
我们一定要再聚在这里!”大斌激动地说。“一言为定!不管在哪里,在做什么,都要回来!
”我们齐声应和,年轻的声音里满是笃定。然而十年后的那天,只有我一人回到了那个操场。
大斌在大学二年级时就因膝盖重伤告别了篮球生涯,现在在家乡开了一家体育用品店。
阿明在北京做着文案工作,诗集的梦想被现实压在了箱底。小涛确实考上了公务员,
却在某个乡镇做着文秘工作,每天处理文件到深夜。而我也没能成为科学家,
只是在大学里做着普通的研究工作。那个夏夜的约定,最终只有我记得。不是他们忘记了,
而是生活有太多的不得已。我们像是被抛入急流中的树叶,不由自主地随波逐流,
曾经的豪言壮语被现实一点点消磨殆尽。照片定格了那一刻的我们,笑容灿烂,目光灼灼,
仿佛拥有无限可能。那种对未来的绝对信心,那种认为成功必然属于我们的天真信念,
如今看来既令人怀念又令人心酸。青春最残酷的谎言,就是让我们误以为有无限时间,
无限可能。我们挥霍时光,认为一切可以重来;我们伤害他人,
认为总会得到原谅;我们拖延梦想,认为总有一天会实现。直到某天醒来,
发现镜中的自己已经长出白发,才惊觉青春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溜走。而那些梦想,
如同阳光下七彩的肥皂泡,美丽却易碎,最终只剩下微凉的水汽,沾湿眼角。
第三章相册的中部,照片的色彩变得更加鲜亮,那是大学时代。
有一张照片格外引人注目——我站在大学图书馆前的台阶上,身边是一个笑容明媚的女孩,
她的头微微靠在我的肩上。我们都穿着学士服,手里拿着学位证书。林薇。
这个名字至今仍能在我心中激起阵阵涟漪。我们在大二时认识,选修同一门哲学概论课。
我记得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因为她在讨论时提出了一个关于海德格尔的犀利问题,
让教授都一时语塞。下课后,我鼓起勇气上前搭话,我们就这样聊了整整一个下午。
“你觉得生活的意义是什么?”那天分别时,她突然问道。我被问住了,
支吾了半天没能给出像样的回答。她笑了:“没关系,我们有四年的时间可以一起寻找答案。
”事实上,我们花了三年时间试图回答这个问题,在无数的对话、争吵、和解中。
我们会为了一个哲学观点争论到深夜,会一起在操场上跑步直到精疲力竭,
会在下雨天挤在小小的自习室里各自看书,偶尔抬头相视一笑。照片拍摄于毕业那天。
她拿到了普林斯顿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我决定留在国内读研。我们都知道这可能是结局,
却还是笑着面对镜头,仿佛这样就能定格幸福,阻止离别的发生。“你会等我吗?
”送她去机场的那天,她含着泪问。“当然,”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无论多久。
”最初的一年,我们每天视频通话,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但渐渐地,
时差和距离开始发挥作用。她的世界越来越广阔,认识新的朋友,
接触新的思想;而我则陷入日常的琐碎中,实验室、宿舍、食堂三点一线。
我们通话的频率从每天变为每周,然后每月,最后只剩下节日的简短问候。三年后,
她来信说决定留在美国工作,并附上了一张与未婚夫的合影。信写得委婉而体贴,
字里行间却透着一个简单的事实:我们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再也无法交汇。我没有回信,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坐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看着那张合影,
回想着曾经的承诺。那个雨天,我独自一人在教室间里坐了很久,看着窗外的雨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