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跳河的消息弹出来时,房东正把我的行李箱扔进暴雨里。“下个月房租翻倍,
付不起就滚!”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拨通债主电话:“那八十万,我们一周内还清。
”夜市摆摊第一天,城管掀了我们的炒粉摊。第二天,同行雇混混砸了我们的招牌。第三天,
苏晓把解题板立在摊位前:“全市联考数学满分,免费辅导一小时。
”排队的家长挤垮了隔壁三条小吃街。
后来投资人指着商业计划书问:“两位女士的成功秘诀是什么?
”苏晓掏出那本被雨水泡发的记账本:“因为那天我们只剩38块5,连绝望都很便宜。
”01冰冷的雨水像密匝匝的针。扎透了我身上那件单薄的旧 T 恤。
刺骨的寒意钻进骨头缝里。房东那张油腻的脸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刻薄。
他肥厚的手掌不耐烦地一挥。我那点可怜的家当 —— 一个褪了色的红色硬壳行李箱,
像个被遗弃的垃圾袋,骨碌碌滚下最后几级台阶。“砰” 地一声砸进楼下浑浊的积水里。
溅起一片肮脏的水花。“下个月开始,房租翻倍!” 他粗嘎的嗓门盖过哗哗的雨声。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付不起?趁早给老子滚蛋!晦气!”我僵在楼道口。
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又涩又痛。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喉咙却像被这湿冷的空气堵死了。一个字也挤不出来。手指无意识地蜷紧。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感,反而成了此刻唯一的真实。就在这时,
口袋里的手机疯了似的震动起来。嗡嗡声在雨幕里显得格外急促。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我哆嗦着掏出来。屏幕被雨水糊住,一片模糊的水光。胡乱抹了一把。冰冷的屏幕上,
一条短信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眼底:苏晓跳河了!东郊老桥!快!!!
发信人是她远在老家的堂妹。脑子里 “轰” 的一声。
所有的声音 —— 房东的叫骂、哗哗的雨声、行李箱砸水的闷响 —— 瞬间被抽空。
世界只剩下手机屏幕那行冰冷刺眼的字。还有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脏。
房东还在骂骂咧咧地指着楼下泡在水里的箱子。那张油腻的嘴一张一合。我猛地抬起头。
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视线却像淬了火的刀子,直直钉在他脸上。
他后面的话被我硬生生截断,噎在喉咙里。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我没再看他一眼。
也顾不上楼下那个被污水浸泡的行李箱。所有理智、所有权衡都在那条短信面前碎成了齑粉。
我猛地转过身。撞开楼道门。一头扎进外面白茫茫的暴雨里。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视线瞬间模糊。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沉得像铅。每一步踩下去,积水都 “哗啦” 作响。
冰冷刺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苏晓!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
说好要一起攒钱开家小书店的苏晓!那个昨天还抱着我哭,
说对不起连累我欠了八十万的苏晓!
东郊老桥……那条废弃的老桥……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
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雨水糊住了眼睛。我几乎是凭着本能,
跌跌撞撞地在瓢泼大雨中奔跑。冰冷的雨水灌进嘴里、鼻子里。呛得我剧烈咳嗽。
肺叶火烧火燎地疼。脚下打滑,重重摔了一跤。泥水瞬间浸透膝盖和手肘。***辣的痛。
顾不上疼。爬起来继续跑。世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自己粗重得像破风箱般的喘息。远远地,
终于看到了那座横跨在浑浊河水上的、锈迹斑斑的废弃铁桥。桥下河水汹涌翻滚。
浑浊的浪头裹挟着枯枝败叶,发出沉闷的咆哮。桥面在雨幕中扭曲晃动,像一个狰狞的怪物。
没有人影。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心脏。勒得我无法呼吸。我冲上湿滑的桥面。
铁锈的腥气混着雨水灌进鼻腔。“苏晓 ——!”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声音却被无边的雨幕和河水的咆哮瞬间吞没。连个回音都没有留下。就在这时,
桥下靠近河岸的浑浊水流里,一团模糊的影子猛地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脑袋破开水面,
剧烈地咳嗽着,喷出一大口水。湿透的长发紧紧贴在苍白的脸上。显得那双眼睛格外大,
也格外空洞。是苏晓!她没死!她还活着!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
我连滚带爬地冲下桥头陡峭泥泞的堤岸。几次差点摔倒。河水冰冷刺骨,瞬间淹到大腿。
湍急的水流拉扯着我。我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死死抓住她冰冷的手臂。“苏晓!苏晓!
你疯了!!”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混杂着哭腔和后怕的愤怒。她的手像冰棍一样冷。
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被呛得说不出话。只是大口喘着气。
任由我半拖半抱地将她弄上了岸。一脱离水面,她就脱力地瘫倒在泥泞的河滩上。
像一条濒死的鱼。“你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跪在她身边。
胡乱地抹着她脸上冰冷的河水。自己也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劫后余生的愤怒和后怕让我浑身都在抖。她剧烈地咳嗽着。咳得撕心裂肺。
好一会儿才缓过一口气。眼神涣散地聚焦在我脸上。
声音微弱得像蚊蚋:“晚晚…… 箱子…… 房东……”她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去他妈的房东!去他妈的箱子!” 我失控地吼回去。
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那点破东西算个屁!***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她像是被我吼醒了。涣散的眼神慢慢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然后,她竟然扯着嘴角,
极其难看地笑了一下。带着一种近乎惨烈的自嘲。“不是……” 她喘着气。费力地抬起手,
指向浑浊翻滚的河水。“是箱子…… 我的箱子…… 掉河里了……”我一愣。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汹涌的河面上,除了翻腾的浊浪和漂浮的垃圾,空空如也。
“什么箱子?” 我完全懵了。苏晓挣扎着想坐起来。眼神急切地扫视着河面。
所有的钱都在里面…… 最后的…… 三千七百块…… 还有欠条……”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最后几乎变成了呜咽。身体蜷缩起来,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没了…… 全没了…… 我真的…… 只是想捞它…… 脚滑了……”原来不是跳河。
是为了捞那个该死的、记录着我们全部身家和巨债的账本!我僵在原地。
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为了一个破本子差点送命的闺蜜。
才那差点撕裂心脏的恐惧瞬间转化为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 一种更深的、冰冷的绝望。
“苏晓!” 我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 后面的话却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看着她冻得青紫的嘴唇和瑟瑟发抖的身体。
那点怒火最终被巨大的疲惫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厉压了下去。我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反而带来一种异样的清醒。
我猛地掏出自己那个同样湿透、但勉强还能用的破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
映着我同样狼狈的脸。雨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屏幕上。
我找到通讯录里那个标记为 “赵扒皮” 的号码。那是我们最大的债主。
一个放高利贷起家、如今披着投资公司老板外衣的家伙。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微微颤抖。
苏晓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我:“晚晚!你要干什么?别……”我没理会她。
指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重重按了下去。冰冷的雨水顺着手机边缘滑落。
电话几乎是秒通。一个带着浓重鼻音、极其不耐烦的男声响起:“喂?谁啊?大半夜的!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硬质,
清晰地穿透哗哗的雨声:“赵老板,是我,林晚。那八十万,我们一周内还清。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连背景里隐约的音乐声都消失了。几秒钟死一般的沉寂后,
爆发出赵扒皮尖利又充满嘲弄的大笑:“哈哈哈哈!林晚?***淋雨淋坏脑子了吧?
还是苏晓那小娘们又寻死觅活逼你了?一周?八十万?你拿什么还?卖肾还是卖身啊?
哈哈哈哈!”那刺耳的笑声像针一样扎着我的耳膜。苏晓在我旁边死死抓住我的胳膊。
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脸色惨白如纸。我面无表情地听着。任由那笑声在电话里回荡。
直到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渐歇。河水的咆哮声重新清晰起来。“赵老板,
” 我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任何起伏。“一周后,晚上八点,老地方。八十万,一分不少。
过了八点零一分,你报警也好,找人打断我的腿也罢,随你处置。就这样。”说完,
不等对方有任何反应,我直接掐断了电话。世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我们两人粗重的喘息。
苏晓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晚晚…… 你…… 你疯了?一周?八十万?
我们去哪弄……”我转过头,看着她在暴雨中绝望又惊恐的脸。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着,
却冲不散心口那股被逼到悬崖边的狠劲。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嘶哑:“疯了?
没错,是疯了。”我伸手,用力抹掉她脸上冰冷的雨水和泪水。“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不如疯得彻底点。”我撑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俯视着她,一字一句,
带着孤狼般的凶狠:“苏晓,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不,从这一秒起,我们俩的命,
只值那八十万!一周!七天!一百六十八个小时!豁出去!把命押上!干不干?
”苏晓瘫坐在冰冷的泥水里。仰头看着我。眼神从最初的震惊、绝望,
慢慢开始燃烧起一种微弱却同样疯狂的火苗。她脸上的水痕未干。牙齿死死咬着下唇,
渗出血丝。几秒钟后,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我伸向她的手腕。那手冰冷,
却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力气。“干!” 她的声音嘶哑,却像淬了火的铁。“干他娘的!
”冰冷的雨水依旧无休无止地砸落。浇透了我们单薄的衣服。寒意刺骨。可胸腔里,
那点被绝境逼出来的、带着血腥气的狠劲,却像一颗被强行点燃的火种。微弱,
却顽强地烧了起来。我们互相搀扶着。像两个刚从战场上爬下来的残兵。
一步一滑地离开这片差点吞噬了苏晓的冰冷河滩。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恐惧。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转动:七天,八十万。做什么?怎么来钱最快?“夜市!
” 苏晓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急切。“东门夜市!摊位便宜,人流量大,
只要东西好,来钱快!”她的提议像一道微弱的光。瞬间照亮了混沌的绝望。东门夜市,
这个城市夜晚最喧嚣、最市井、也最藏着一夜暴富神话的地方。无数小贩在那里起早贪黑。
用汗水甚至泪水换取生存的资本。它混乱、嘈杂、充满不确定。但此刻,
它成了我们唯一的救命稻草。“走!” 我咬紧牙关。拖着她加快了脚步。
冰冷的湿衣服贴在身上,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但方向前所未有的清晰。
回到我们那个被房东清退、临时借住在苏晓一个远房表姐家地下室的小窝,已经是后半夜。
狭窄的空间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廉价消毒水的气息。我们顾不上换下湿透冰冷的衣服。
也顾不上处理膝盖和手肘的擦伤。立刻翻出身上所有的钱。两张皱巴巴的二十块。几个硬币。
还有一张被水泡得发软的十元纸币。
苏晓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防水小袋。
倒出里面仅剩的三张十元、一张五元和三个一块的硬币。
所有钱币摊开在唯一一张缺了角的旧木桌上。像一堆被遗弃的废铁片。“三十八块五。
” 苏晓的声音干涩。报出这个令人心头发冷的数字。这就是我们全部的身家,
押上性命的赌本。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地下室的灯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昏黄,
在我们脸上投下绝望的阴影。三十八块五,对阵八十万。七天。这几乎是一个笑话。
一个残酷到令人发指的笑话。“够买几斤米粉。”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异常平静,
带着一种认命的麻木。“再买点豆芽青菜,鸡蛋,
调料…… 锅碗瓢盆……”苏晓猛地抬起头。眼中那点疯狂的火苗再次跳动起来:“对!
炒粉!夜市炒粉!成本低,上手快!我们…… 我们能行!”“能行” 两个字,
她说得毫无底气。却又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们彼此对视。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 恐惧深处,那点被逼出来的、别无选择的凶狠。
天亮后,我们像两个准备打劫的悍匪。揣着那三十八块五,一头扎进了喧嚣的批发市场。
讨价还价,一分一厘地抠。买最便宜的散装米粉。蔫黄的豆芽。处理价的青菜。
一小瓶劣质食用油。一小包盐和味精。锅是旧货市场淘的,缺了个小口。锅铲的柄有点裂。
两个小板凳。一块脏兮兮但还能用的旧木板当案板。最后,
我们站在一个卖二手机械的摊位前。看着那台锈迹斑斑、标价一百块的手推车,陷入了沉默。
钱,不够。“老板,” 苏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挤出笑容,
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五十…… 五十行不行?我们就这么多……”她摊开手,
掌心躺着最后的几张零票和硬币。老板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斜睨着我们那点可怜的钢镚儿。
嗤笑一声:“五十?你打发要饭的呢?没一百别碰!这车结实着呢!”我捏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老王,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我们回头。看到一个穿着褪色环卫工背心、头发花白的大妈。
她推着一辆同样破旧、但明显比光头老板那辆更小的手推车走过来。
车上还堆着些捡来的废纸壳。她扫了我们一眼。目光落在我们空空如也的手上,叹了口气。
“这辆小点的,” 她把她的推车往前推了推。“放不了太多东西,但够你们刚开始折腾了。
给三十,拿走。”她的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底层挣扎者之间才能懂的朴素善意。“谢谢!
谢谢阿姨!” 苏晓几乎是扑过去。把手里所有的钱都塞到大妈手里。生怕她反悔。
大妈捏着那点钱,摇摇头,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我们拥有了第一辆 “战车”—— 一辆吱嘎作响、推起来歪歪扭扭的破旧小推车。
东门夜市的管理员是个叼着烟、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姓王。我们找到他时,
他正唾沫横飞地对着一个卖水果的小贩吼着什么。看到我们推着那辆破车,
他眉头拧成了疙瘩。“摊位?” 他上下打量着我们,像在看什么垃圾。“没空位了!
边角料都没了!”“王哥,帮帮忙!” 苏晓挤上前。脸上堆满卑微的笑。
“我们…… 我们就摆几天,实在没办法了……”她语无伦次,
差点把 “还债” 两个字说出来。王胖子吐了个烟圈。一脸不耐烦。我深吸一口气,
上前一步。
摸出仅剩的半包皱巴巴的廉价烟 —— 那是昨天在批发市场磨破嘴皮子省下几毛钱后买的。
我把烟塞进他手里。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恳求:“王哥,求条活路。
就在最边上,晚上收摊就走,绝对不占地方。”王胖子掂了掂那半包烟。
又瞥了一眼我们那辆寒酸到极点的小破车。撇撇嘴:“啧…… 行吧,就那边,
垃圾桶旁边那块巴掌地儿。一晚二十,先交钱!
”他指了指夜市入口最偏僻、最靠近公共厕所和垃圾堆的一个角落。
空气里隐隐飘散着令人作呕的酸腐气。“二十?” 苏晓倒抽一口冷气。
我们身上一个子儿都没了。“怎么?嫌贵?嫌贵滚蛋!” 王胖子作势要走。“交!我们交!
” 我一把拉住他。飞快地褪下腕上那块戴了五年、表带都磨破皮的电子表。“王哥,
这个押你这儿!明天开张挣了钱,马上给您!”王胖子嫌弃地接过那块破表。随手揣进兜里,
挥了挥手:“赶紧滚去收拾!别挡道!”我们的 “战场”,
就在那片弥漫着异味、灯光昏暗的角落安营扎寨了。支起那块摇摇晃晃的破木板当案板。
摆上唯一的锅和调料罐。旁边巨大的绿色垃圾桶散发着阵阵酸臭。人来人往,
却极少有人往我们这个角落瞥一眼。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夜市像一头沉睡的巨兽苏醒过来。
人潮汹涌,喧嚣鼎沸。各色小吃摊前瞬间排起长龙。诱人的香气和摊主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只有我们这块角落,像被遗忘的孤岛,无人问津。
苏晓拿着我们自制的、歪歪扭扭写着 “炒粉炒面” 的硬纸板牌子。站在摊位前,
脸上努力挤出笑容。
对着过往人流怯生生地喊:“炒粉…… 好吃的炒粉…… 五块钱一份……”声音细弱蚊蝇,
瞬间被周围的嘈杂淹没。一个多小时过去,没有一个人停下。
偶尔有人好奇地看一眼我们简陋得可怜的摊子和旁边的大垃圾桶。立刻皱起眉头,
加快脚步离开。希望像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瘪下去。夜风吹过,
带着垃圾的腐臭和初秋的凉意,冻得我们瑟瑟发抖。就在我们几乎要陷入绝望的沉默时,
一个穿着油腻厨师服、围着同样油腻围裙的胖男人,端着一个大搪瓷缸子,
晃晃悠悠地踱到了我们摊子前。他斜睨着我们,眼神轻蔑得像在看两只误入厨房的蟑螂。
他是旁边生意火爆的 “老张炒粉王” 的老板。“哟,新来的?” 他嘬了口缸子里的汤。
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卖炒粉?知道这东门夜市谁家的粉最好吃不?
”苏晓紧张地攥紧了衣角,没敢吭声。我抬起头,
迎上他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张老板,我们小本生意,就混口饭吃。
”“混饭吃?” 老张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喷出来。
“这地儿是你们这种要啥没啥的穷鬼能混的?”他往前凑了一步。
一股浓烈的汗味和油烟味扑面而来。“识相的,赶紧滚蛋!不然……”他晃了晃粗壮的胳膊,
威胁意味十足。周围几个摊主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或明或暗地朝这边看过来,
眼神里带着看好戏的漠然。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拳头在案板下捏得死紧。
苏晓轻轻拉了一下我的衣角。眼神里满是哀求,示意我别冲动。“张老板,
” 我强压着火气,声音冷硬。“地方是管理处定的。我们交了钱。”“钱?就你们?
” 老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旁边几个摊主也跟着哄笑。“行!
有骨气!”他猛地止住笑。把手里那半缸子油乎乎的汤水,朝着我们唯一的锅和案板,
狠狠泼了过来!“啊!” 苏晓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后退。
滚烫油腻的汤水大部分泼在了案板和地上。发出 “滋啦” 的声响。
溅起的油点烫在我的手背上,一阵刺痛。那口本就破旧的锅更是被淋得一片狼藉。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味道。老张把空缸子往地上一扔。
发出 “哐当” 一声响,狞笑着:“给脸不要脸!我看你们怎么卖!”说完,
他得意洋洋地转身,晃着肥胖的身子挤回了自己人声鼎沸的摊位。
苏晓看着一片狼藉的案板和脏污的锅。眼圈瞬间红了。身体因为愤怒和委屈微微发抖。
我死死盯着老张的背影。手背上被烫到的地方***辣地疼。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掐出了血痕。
我们默默地清理着污秽。用仅有的半桶水反复擦洗案板和锅具。
那份卑微的硬纸板招牌也沾上了油污,变得肮脏不堪。夜市的人声鼎沸仿佛离我们很远。
只有垃圾桶的腐臭和刚才的羞辱真实地包裹着我们。清理完毕,重新站定。
摊子更显寒酸和狼狈。苏晓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我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吸进肺里,
带着垃圾的腐臭和冰冷的绝望。却奇异地压下了那股灭顶的愤怒。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得可怕:不能倒下,不能认输。“再来。”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嘶哑,却异常平静。苏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里同样烧起一股不屈的火焰。
她用力点了点头。我们重新开始。像两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对着稀稀拉拉路过的人流,
重复着那卑微的叫卖。声音依旧不大。却比刚才多了一份硬撑出来的坚持。
被油烫伤的手背隐隐作痛。提醒着我现实的冰冷。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我们以为这绝望的第一夜将以零收入告终时,一个穿着校服、背着沉重书包的中学生,
犹豫着停在了我们摊前。他看了看我们简陋的摊子和旁边的大垃圾桶。
又看了看我们写在破纸板上的价格。小声问:“炒粉…… 五块?能…… 能加个蛋吗?
”“能!” 苏晓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加蛋一块钱!
马上就好!”第一单!我们手忙脚乱。苏晓点火,劣质燃气灶打了三次才着。我倒油,
手有点抖。油热了,磕鸡蛋时差点把蛋壳掉进去。下米粉,翻炒…… 动作笨拙而慌乱。
好几次差点把粉炒出锅外。最后手忙脚乱地装进唯一的一次性餐盒里,递给那个学生。
他付了六块钱。两张皱巴巴的三块纸币。握在手里,带着少年掌心的微温。“谢谢。
” 学生低声说了一句。端着盒子匆匆走了。看着那两张绿色的三块钱纸币。
我和苏晓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沉默中弥漫开来。不是喜悦。
更像是在无边黑暗里,终于看到了一颗极其遥远的、微弱的星。
收摊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时,已是凌晨。我们清点着唯一的 “战利品”:六块钱。
减去成本,利润可能只有一块多。疲惫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们。身体每一处关节都在酸痛。
被油烫伤的手背红肿起来,散发着***辣的痛。
苏晓默默地从角落里翻出半管不知放了多久的烫伤膏。小心翼翼地给我涂抹。
“明天……” 她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明天会更好。” 我打断她。
声音同样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把那六块钱,郑重地放进那个被苏晓从河里捞上来、边缘还有些湿痕的硬壳防水记账本里。
本子内页被水泡得有些发皱,墨迹洇开,但数字依旧清晰可辨。“第一天,收入:6 元。
” 我在最新的空白页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苏晓凑过来看。昏暗的灯光下,
她的眼神落在那个小小的数字上。又落在我红肿的手背上,嘴唇抿得紧紧的。最后,
她拿起笔,在我写的数字后面,用力添上了一个小小的 “+U”。加油。给彼此,
也给那个渺茫得可笑的明天。第二天傍晚,我们推着吱嘎作响的小破车,
再次来到那个弥漫着异味、紧邻垃圾桶的 “宝地”。摊子刚支起来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