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被一阵尖锐的坠痛撕扯开的,混沌里弥漫着铁锈和霉烂交织的腥气。她喉咙干得冒火,
想抬手揉眼,却发现指尖凉得麻木,连攥紧的力气都没有。腿根处黏腻一片,
寒意顺着那湿漉漉的触感一路爬满了脊背。她知道的,那不只是汗。
旁边有个粗使婆子模糊的影子,正动作麻利地收拾着什么。“醒了?”婆子察觉动静,
扭头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声音糙得像磨砂,“醒了就忍忍。月份浅,
流干净了也好,省得受大罪。”阿芜没应声,眼珠缓慢地转动,看向床尾那盆血红的水,
里面泡着的布巾颜色刺目。婆子拧干一条冷毛巾,直接摁在她额头上。冰得她猛地一哆嗦。
“爷吩咐了,得弄利索。”婆子的声音平板无波,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活计,
“你也是,揣了孽根也不知道躲着点,冲撞了贵人,能有你好果子吃?亏得爷手快,
真等少夫人过了门察觉,你这条小命都得填进去!”少夫人……侯府千金……阿芜闭上眼,
睫毛颤得厉害。冰冷的毛巾也压不住额角突突直跳的青筋。记忆碎片混着腹部的绞痛,
一帧帧往回倒。是了,谢凛要娶妻了。永靖侯府的嫡女,沈薇薇。真正的天之骄女。
他这段时日忙得脚不沾地,亲自盯着修缮庭院,挑选聘礼,
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那种明亮又意气风发的笑意。他曾说:“薇薇喜欢雅致,
这院子里的山石都得换。”她当时站在廊下,
手里还捧着他刚换下的、熏了淡淡苏合香的外袍,看着他一处处指点,
心里像是被细针密密地扎,却还得挤出温顺的笑。她只是他的通房,
一个饥荒年里被他捡回来的小乞丐。能暖他的床,替他挡过来自暗处的冷箭,
熬坏眼睛给他绣贴身用的香囊,他偶尔一点温存,就够她揣在怀里暖上好些日子。
甚至……得知有孕时,那点隐秘的、几乎不敢宣之于口的狂喜和惧怕。
她以为……她竟然也曾痴心妄想过,或许,或许看在这点骨血的份上……真是蠢透了。
三天前,沈薇薇过府“小坐”,说是瞧瞧未来夫君常住的地方。谢凛亲自作陪,笑语晏晏。
她避在假山后,想等他们过去,却被沈薇薇一眼瞥见。“凛哥哥,这婢女倒是眼生。
”沈薇薇的声音娇柔,带着点好奇。谢凛脸上的笑意淡了点,随口道:“一个伺候笔墨的。
”沈薇薇却缓步走近,目光在她脸上、身上细细刮过,忽地用团扇掩了唇,笑声如银铃,
话却像淬了毒的冰针:“只是伺候笔墨?瞧着身段不像。凛哥哥,你府里的人可真有意思,
这肚子……瞧着不干不净的,别是揣了个什么想滥竽充数吧?我可最讨厌脏东西了。
”那一刻,谢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看向她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厌弃,
仿佛看一只不小心爬到他佳肴上的苍蝇。他甚至没有问她一句。没有。
直接下了命令:“冲撞贵人,不知死活。拖下去,灌药!”她当时是怎么求饶的?记不清了。
只记得死死抓着他的衣袍下摆,语无伦次地说着“是您的孩子”,磕头磕得额头一片青紫,
眼前发黑。他却只是嫌恶地抽回衣角,对身旁一脸得意笑意的沈薇薇温声说:“玩物而已,
薇薇不必为她扰了兴致。哪配生我的种?”玩物而已。哪配生我的种。字字如刀,
绞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然后就是被粗鲁地拖拽,钳制,冰冷的药汁强硬地灌进来,
苦涩味混着剧痛,一路烧穿喉咙,烧穿肚腹,
烧得她魂魄都要散掉……“吱呀——”门被推开的轻响打断了阿芜几乎要窒息的回忆。
她猛地睁眼,循声望去。逆着门外微弱的天光,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带着一身清冽的、与她这污秽床榻格格不入的淡淡冷松香。是谢凛。他换了身月白色的直裰,
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面如冠玉,眉眼依旧是她痴迷了十年的清俊模样,只是此刻看去,
那清俊里透出的,是能冻伤人的凉薄。他挥了挥手。收拾东西的婆子立刻噤声,
端着那盆血水,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小心地带上了门。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死寂里,
那股血腥味愈发无处遁形。谢凛站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没再靠近。
目光落在她惨白如纸、被冷汗浸透的脸上,又扫过她平坦下去的小腹,
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像是有些不适应,或者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但他开口,声音却是平稳的,甚至带着他一贯的、那种掌控一切的淡漠:“清理干净了就好。
”阿芜的指甲猛地掐进掌心,掐得生疼,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呜咽。他顿了顿,
从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小瓷瓶,放在一旁的矮柜上。“这是宫里出来的玉容膏,
祛疤生肌最好。”他的语气平淡,像在吩咐一件公务,“好好养着,别留了痕迹。
薇薇不喜欢身边人身上带着腌臜。”薇薇不喜欢。所以他亲自来送药,
确保他未来的妻子不会看到任何可能引起不快的“腌臜”。
阿芜的心口像是被那瓷瓶狠狠砸中,闷痛得她几乎蜷缩起来。她死死咬着下唇,
尝到了血腥味,才让自己没有尖叫出声。谢凛似乎觉得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了。他转身欲走。
“为什么……”极微弱、极嘶哑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来。谢凛脚步一顿,
侧过半张脸,灯光勾勒出他流畅却冷硬的下颌线。阿芜用尽了全身力气,抬起头,
眼睛睁得极大,死死盯着他,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沫里捞出来的:“为什么……不承认……那是你的……”她奢望什么?
奢望他一丝愧疚?一丝怜惜?谢凛沉默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没有愧疚,
更没有怜惜。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残忍的平静。“阿芜,”他叫了她的名字,
却如同在唤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你在我身边十年,该学会懂事。
”“一个通房丫鬟的孩子,是谢府的污点,更是未来主母的耻辱。
”他语气甚至称得上“耐心”,像是在教她一个早就该明白的道理,“薇薇心善,
但眼里揉不得沙子。我不能让任何可能让她不悦的风险存在。”“何况,
”他唇角极淡地勾了一下,似是嘲讽,“你怎么确定,那一定是我的种?”你怎么确定,
那一定是我的种?轰的一声,阿芜只觉得脑子里最后那根弦,彻底崩断了。十年。暖床,
挡刀,替他尝药试毒,在他病中不眠不休地守着,
在他遇刺时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她所有的心甘情愿,所有的倾其所有,
换来的就是轻飘飘的一句——你怎么确定那是我的种?所有的痛楚、委屈、绝望,
在这一刻凝固成了彻骨的冰寒。她看着他,忽然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笑声破碎,
望:“谢凛……你说过的……那年雪地里……你说……只要我一个……”那是多久远的事了?
久远得像上辈子。那年饥荒,冰天雪地,她快饿死了,在一个破庙角落蜷着等死,
却捡到一个同样快冻僵饿死的锦衣小公子。她把自己仅剩的半个发霉的饼子,塞进了他嘴里。
他缓过气,攥着她的衣角,牙齿冻得咯咯响,
却说:“别怕……跟我回家……我只要你一个……”就为这一句话,她跟他走了。
做了他十年见不得光的通房,熬尽了血肉和真心。谢凛闻言,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像是厌烦她提起这等陈年旧事,更像是觉得她此刻的纠缠很不体面。“孩童戏言,你也当真?
”他语气冷了下去,“阿芜,别忘了你的身份。”他彻底失去了耐心,不再看她,
转身走向门口,声音最后传来:“养好身子,安分些。日后……薇薇进了门,你若乖巧,
府里也不是不能给你一口饭吃。”门开了,又关上。隔绝了他身上那点冰冷的松香,
也彻底隔绝了她世界里最后一点虚妄的光。阿芜躺在冰冷的床上,
听着他的脚步声一步步远去,消失在廊檐下,再也听不见。她睁着眼,
看着头顶那灰败的床帐顶子,一动不动。眼泪早已流干了,只剩下空洞洞的两个窟窿。
身体里的血好像也流干了,只剩下彻骨的寒。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瞬。
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不止一个,沉重而杂乱。接着是婆子压低的声音:“……是,
爷吩咐了,赶紧处理掉……脏了地方晦气……”门被粗暴地推开。
几个穿着粗布衣裳、面目陌生的健壮婆子闯了进来,眼神浑浊,带着一种司空见惯的麻木。
“就她?”其中一个打量了她一眼。“赶紧的,妈妈那边还等着呢。”另一个不耐烦地催促。
她们上前,毫不怜惜地将她从尚且温热的被窝里拖了出来。
冰冷的空气瞬间裹住了她只着单衣的身体,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
“你们……要做什么……”她挣扎,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做什么?
爷把你赏给‘软红阁’了!”婆子啐了一口,“你这样的残花败柳,府里可留不得!
冲撞了贵人,你担待得起吗?”软红阁……京城最下等的窑子。阿芜如遭雷击,
连挣扎都忘了。谢凛……他不仅杀了她的孩子,
还要把她扔进那种地方……彻底碾碎她最后一点为人的尊严?
“不……我不去……”她猛地回过神来,开始拼命地挣扎,嘶声力竭,“放开我!
我要见谢凛!我要见他!!”为首的婆子直接一个耳光扇了过来,打得她耳畔嗡嗡作响,
嘴里瞬间充满了铁锈味。“吵什么吵!爷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晦气东西!
能进软红阁是你的造化!再嚷嚷,小心妈妈把你扔进最贱的暗窑子,一天接几十个乞丐!
”粗鄙不堪的咒骂和狞笑声中,她被强行套上一件破烂的外衫,嘴巴被臭烘烘的布团堵住,
双手被反剪捆住。拖拽,推搡。她从冰冷的青石地上被拖过,肩胛骨磕在门槛上,
发出沉闷的响,她却感觉不到疼了。经过院门时,她最后抬眼望去。远处,
谢凛的书房灯火通明,窗纸上映出他清俊的身影,正与一道窈窕的剪影相对而立,
似乎在品画,或是对弈。男子微微倾身,姿态是说不出的温柔写意。
那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温柔。阿芜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呜咽,像是濒死小兽的哀鸣,
随即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任由她们像拖一条破麻袋一样,
将她拖离了这座困了她十年、耗尽了她一切的华丽牢笼。马车颠簸,摇摇晃晃,
载着她驶向未知的、却注定肮脏的命运。车厢里弥漫着劣质脂粉和汗液的混合气味,
令人作呕。同车的还有几个同样被发卖的丫鬟,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阿芜靠着车壁,
小腹仍在隐隐作痛,那痛楚提醒着她刚刚失去的是什么。手腕被粗糙的绳索磨破了皮,
火辣辣地疼。但这些皮肉之苦,远不及心口那片死寂的荒芜。谢凛。沈薇薇。玩物。软红阁。
这些字眼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撞击,最终凝聚成一把淬毒的冰锥,
将她最后一点人气温情彻底捣碎、冻结。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
里面只剩下一片黑沉沉的、望不见底的死水。***软红阁的日子,
是阿芜从未想象过的地狱。老鸨看她颜色好,原本想捧个摇钱树,可她刚小产,
身子亏损得厉害,又一脸死气沉沉,接连得罪了几个恩客,耐心便很快耗尽了。鞭打,饿饭,
关黑屋,成了家常便饭。被扔给最下等的龟公“调教”,
那些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在她身上肆意揉捏,带着令人作呕的酒气和淫笑。她吐过,挣扎过,
咬伤过一个人,换来一顿几乎去掉半条命的毒打。骨头断了几根,躺在床上发高烧,
浑身滚烫,意识模糊时,仿佛又回到了谢府那个冰冷的黎明,那碗浓稠的黑药汁,
和他那句“玩物而已”。恨意在那时生了根,盘踞在血肉深处,汲取着她仅剩的生命力,
疯狂滋长。病稍好,她被逼着接客。最低等的商人,浑身臭气的脚夫,
甚至性格扭曲以虐待为乐的变态……她学会了笑,尽管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学会了在男人身下放空自己,灵魂像是飘到了屋顶,冷冷地看着那具破败的肉身承受着一切。
腕上被谢凛母亲用茶杯砸出的旧疤,在一次挣扎中被客人发现,嫌恶地骂了句“丑货”,
给了她一巴掌。她盯着那疤痕,忽然无声地笑了。是啊,真丑。像她这个人,她这十年,
一样丑陋可笑。一年后,她因为识得几个字,会被迫给阁里其他姑娘读些淫词艳曲取乐。
偶尔,也能接触到一些客人遗落的旧书报。某日,她在一张包裹首饰的旧宣纸上,
看到一则寻人启事,纸张泛黄,似乎有些年头了。上面写着江南林家十八年前丢失的嫡女,
特征是她腕内侧应有一枚花瓣状红色胎记,并随身佩戴一枚双螭衔芝白玉佩。阿芜的心,
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左手腕内侧。那里,确实有一枚淡红色的、花瓣状的印记。
因为常年劳作和并不显眼,几乎被忽略。而那枚玉佩……她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记忆深处,
被遗忘的角落翻腾起模糊的影像。很小的時候,她似乎确实戴过一块很白的玉,
雕刻着奇怪的花样……但饥荒路上,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或许……是被抢了?
还是换了半块饼?一个荒谬的、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她死寂的心里。
林家……江南巨富,名满天下的清贵门第,林家?不,不可能。她立刻否定。定是巧合。
天下之大,有胎记的人多了去了。她一个乞丐窝里爬出来的贱婢,
怎么可能是……可那念头一旦生出,就再也无法掐灭。她开始暗中留意一切关于林家的消息。
利用每一次能接触到外界信息的机会,拼凑着零碎的片段。林家丢失的嫡女,
乳名似乎真的带一个“妩”字。年纪也对得上。特征也……希望像是一株毒草,
在她荒芜的心田里疯长,带着致命的诱惑,也带着无尽的恐惧——如果是假的,
如果又是一场空……她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顺从。她需要活下去,
需要找到机会验证这个渺茫的希望。机会来得猝不及防。两年后的某个雨夜,
软红阁来了位特别的客人,不是来寻欢,而是避雨兼等人。那是一位气质严肃的老嬷嬷,
衣着看似朴素,料子却极讲究,通身的气派连老鸨都陪着小心。阿芜被叫去奉茶。
她低眉顺眼,动作尽量显得规矩。递茶时,因为紧张,手腕微微颤抖。
老嬷嬷原本并未留意她,接过茶时,目光无意中扫过她的手腕。动作瞬间停滞。
茶杯盖子“哐当”一声脆响,砸在盖碗上。老嬷嬷猛地出手,如铁钳般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骇人。她将那手腕内侧翻过来,死死盯着那枚花瓣状的红色胎记,呼吸变得急促,
眼神锐利如鹰隼,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这印记……”老嬷嬷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从哪儿来的?父母是谁?
”阿芜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窒息。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垂下眼,
声音低哑:“……不记得了。幼时……逃荒……与家人失散了……”老嬷嬷不再多问,
只是死死攥着她的手腕,目光在她脸上、身上来回逡巡,像是在寻找更多熟悉的痕迹。
“像……太像了……”老嬷嬷喃喃自语,眼眶竟有些发红。当夜,阿芜被秘密带离了软红阁。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载着她穿过雨幕,驶向城西一处静谧的宅院。接下来的日子,
像是在做梦。她被安置在一间雅致整洁的房间里,有丫鬟小心伺候,
有大夫仔细为她调理身体。身上的伤疤被用最名贵的药膏擦拭,
每日的饮食精细得让她无所适从。老嬷嬷,姓常,是林家老夫人当年的陪嫁心腹,
此次来京是为林家打理旧宅事务。她反复查验,询问细节,
甚至秘密请来了林家当年伺候过大夫人的旧人暗中辨认。答案一步步被确认。胎记,年龄,
丢失的地点时间,甚至她模糊记忆里关于江南水乡和母亲温柔歌声的碎片……全都对得上。
一个月后,常嬷嬷捧着一个锦盒,走到阿芜面前,缓缓打开。里面安然躺着一枚白玉玉佩,
莹润通透,雕刻着双螭衔芝的图案,与她记忆深处那模糊的影子重合。
“小姐……”常嬷嬷的声音哽咽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老奴……总算找到您了!您是林家嫡出的长小姐啊!老爷和夫人找您找得好苦啊!”阿芜,
不,林妩,接过那枚玉佩。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
一路烫进她死灰般的心底。她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眼泪一滴滴砸落在玉佩上,
晕开小小的水渍。却没有发出一点哭声。只有肩膀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泄露着她内心如何的天崩地裂。许久,她抬起头,脸上已无泪痕,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
“嬷嬷,”她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硬的质地,“起来吧。
”“我的事,暂且不要声张。”尤其是,不要传到谢家耳朵里。常嬷嬷愣了下,
随即立刻明白过来,重重点头:“老奴明白!小姐放心!一切但凭小姐吩咐!
”林妩摩挲着腕间的疤痕,那凹凸不平的触感,提醒着她所经历的一切。
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谢凛。沈薇薇。谢府。玩物。她轻轻呵出一口气。
好啊。真好。***又一年春。京城最热闹的长安大街,车水马龙。
一驾极其奢华的四驾马车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行驶。马车以紫檀木为车身,雕梁画栋,
车窗悬挂的帘子是用千金一匹的云雾绡制成,微风拂过,隐隐透出车内人窈窕的身影,
却又看不真切,只留下惊鸿一瞥的神秘与贵气。这般排场,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猜测这是哪家皇亲国戚的女眷。马车在一家京城最有名的银楼“珍宝斋”前停下。
丫鬟先下车,放下脚踏,然后小心翼翼地搀扶出一位身着湘妃色织金锦裙的女子。
那女子梳着繁复华丽的凌云髻,发间一支赤金点翠展翅凤凰步摇,
凤口衔下的三缕珍珠长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光泽温润。她身姿挺拔,脖颈修长,
仪态是无可挑剔的优雅尊贵。面上覆着一层同色的轻纱,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眸光清冷,如同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深不见底,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只是淡淡一扫,便自有一股迫人的清贵与疏离,让人不敢直视。正是林妩。她搭着丫鬟的手,
步履从容地踏上珍宝斋的台阶。店掌柜早已被这阵仗惊动,亲自迎了出来,点头哈腰,
毕恭毕敬。恰在此时,街角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一对璧人。男子一身靛蓝色杭绸直裰,
面容清俊,身姿挺拔,正是谢凛。他身旁跟着一位珠光宝气、娇俏明媚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