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当——”沉闷得像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尾音拖得老长,在寂静的夜里撞出层层叠叠的回声。
她猛地抬头,座钟的黄铜钟摆还维持着静止的弧度,仿佛刚才那声轰鸣只是她盯着“City Clock Museum”字样太久产生的幻听。
但父亲房间的门“咔嗒”一声开了,林建国扶着门框站在阴影里,睡裤膝盖处洇着块深色水渍——他又在修钟时打翻了茶杯。
“它自己响的?”
父亲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手指在发条盒上悬了悬,最终只是碰了碰外壳,“这玩意儿下午还冰得像块铁,现在烫得能煎蛋。”
林笙把地铁票推过去。
卡片边缘被剪得参差,齿轮齿牙恰好卡在“特展”两个字的笔画间隙。
父亲的指尖刚触到票根,指节突然绷得发白,喉结上下滚了滚:“这博物馆……我半年前在海关扣过一批从这儿寄来的货。”
衣柜顶层的纸箱被拖下来时,发出老木头***般的声响。
五层封箱带在剪刀下裂成锯齿状,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A4纸,最上面那张的“机密级别:加急”印章己经泛出油晕。
林笙数到第七页时停住了——扫描件里的古董立钟与客厅那座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玻璃门被拆开,露出的夹层里塞着真空袋,袋内白色晶体在证物照的闪光灯下泛着冷光。
“92%纯度,”父亲的指甲划过备注栏的手写体,“当时送检报告出来,我连夜写了这份《Project Gear》。
你看这儿——”他指向页脚的铅笔字,“冬至00:00出货,缺角秒针做标记。”
台灯的光晕突然在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林笙低头看自己的手腕,劳力士的秒针果然缺了个小口,是去年帮父亲整理扣押物品时不小心磕在展柜边角上的。
她记得当时父亲还笑她:“钟表匠最忌讳缺角,时间会从缺口里溜走。”
“他们不让查。”
父亲突然说,声音压得像怕被纸页听见。
他从报告堆里抽出张褪色的地铁卡,沿着边缘一掰,塑料壳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嵌着的微型U盘,“我在暗网找到‘幽灵钟表店’时,老板头像是个旋转的齿轮。
他说,每只***钟都有自己的时区。”
电脑开机的嗡鸣声在深夜格外刺耳。
第一层密码框弹出时,林笙下意识输了自己的生日,光标却固执地闪烁着。
父亲叹了口气,敲下一串数字——那是母亲走的那天。
第二层密码“00:00”输完,文件夹里只有个音频文件,播放键按下去的瞬间,父亲的声音从扬声器里涌出来,带着电流特有的沙沙声:“如果我出事,把座钟拆开。”
螺丝刀碰到座钟背板的刹那,客厅的灯突然灭了。
应急灯的绿光从楼道漫进来,刚好照亮父亲颤抖的手。
林笙递过去的手电筒光柱里,能看见真空袋上的“00:00”标签,与防火门后的粉笔字如出一辙。
但袋里躺着的不是白色晶体,而是根金属秒针,在光线下泛着哑光——和她劳力士上缺失的那截完全吻合。
“他们连这个都知道。”
父亲的指腹反复摩挲着秒针末端的小缺口,“我调岗那天,办公室抽屉里多了张纸条,就写着‘钟会找到你’。”
窗外的暴雨是突然泼下来的,雨点砸在防盗窗上像无数只手指在叩门。
林笙听见楼道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水迹从门缝下漫进来,在地板上画出蜿蜒的线。
父亲猛地合上钟壳,螺丝故意留了道缝,然后关掉手电筒。
黑暗中,只有座钟的荧光指针亮着,死死卡在00:00的位置。
父亲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混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明晚他们会来确认……我们得让他们觉得,我们看懂了这份‘礼物’。”
应急灯的绿光突然晃了晃,林笙瞥见玻璃表盘上映出的影子——父亲背后的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齿轮形状的黑影,像从地铁票上拓下来的,正随着雨声慢慢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