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河抱着那本印着星系图案的笔记本,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时,指尖还带着点微颤。
旁边的座位空着,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桌面上,晃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沈翊眼里的笑意。
“这里有人吗?”
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时,苏星河正在笔记本的扉页上画小太阳——模仿着他那张草稿纸上的笔迹。
她猛地停笔,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线,抬头时正好撞上沈翊带着笑意的目光。
“没人。”
她的声音有点发紧,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椅子,给她留出更宽的位置。
沈翊把书包往桌洞里塞,动作间带起一阵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他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味,像是刚洗过的白衬衫晾在风里的味道,和夏天的热气混在一起,竟格外清爽。
“画什么呢?”
他俯身看她的笔记本,指尖轻轻点在那个没画完的太阳上,“这个小太阳,和我去年落在篮球场的草稿纸上的很像。”
苏星河的心跳漏了一拍,笔差点从手里滑下去。
原来他记得。
她还以为那张被她小心收在透明袋里的草稿纸,早就被他忘到九霄云外了。
“没、没什么。”
她慌忙合上笔记本,却被他按住了封面。
“让我看看。”
沈翊的手指温热,隔着薄薄的纸页,也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
他翻开扉页,目光在那个歪歪扭扭的太阳上停了几秒,忽然笑了:“画得比我那个好看。”
上课铃响时,物理老师抱着实验器材走进来,宣布这节课要分组做自由落体实验。
苏星河看着讲台上学长演示用的小球,忽然想起沈翊说过的“实验分组按座位排”,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二班和一班的同学按座位两两一组,”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第三排,“沈翊,苏星河,你们俩一组。”
意料之中的分组,却还是让苏星河的脸颊烫了起来。
她转头看沈翊,发现他也在看她,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在说“你看,我说过的”。
实验器材是金属小球和秒表,沈翊负责扶着标尺,苏星河捏着秒表的按钮。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手背上,能看清细小的绒毛,他的手指修长,扶着标尺时格外稳,连带着苏星河心里的慌乱都平复了些。
“准备好没?”
他低头问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嗯。”
苏星河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按下秒表。
金属小球“嗒”地落在地面的软垫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慌忙按停,却因为手滑多按了一秒。
“差了点。”
沈翊看着秒表上的数字,语气里没什么责备,反而带着点鼓励,“再来一次,我数到三你就放。”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浸在冰水里的薄荷糖,清清凉凉的。
苏星河握紧秒表,听着他数“一、二、三”,指尖跟着松开——这次的数字刚好卡在标准值上。
“成了!”
她抬头冲他笑,眼里亮晶晶的。
沈翊也笑了,露出一点尖尖的虎牙:“看来我们配合得不错。”
他低头在实验报告上记录数据,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的蝉鸣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苏星河看着他写字的侧脸,忽然想起他草稿纸上那句“今天的晚霞像橘子汽水”。
她偷偷在自己的实验报告背面画了个小小的橘子,又觉得太明显,赶紧用橡皮擦掉,只留下淡淡的印痕。
下课时,沈翊把整理好的实验数据递给她:“这个你拿着,免得等会儿忘了。”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掌心,像有电流窜过,“对了,放学后有空吗?
我刚才看你实验报告上的受力分析有点问题,想跟你讲讲。”
苏星河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吟:“有、有空。”
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时,两人还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
沈翊拿着笔在草稿纸上画图,笔尖戳了戳她的错题:“这里的摩擦力方向搞反了,你看……”他的胳膊肘不小心碰到她的,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像没事人似的继续。
窗外的晚霞渐渐染成橘红色,真的像沈翊说的那样,像杯冒泡的橘子汽水。
苏星河看着窗外,忽然开口:“你去年说晚霞像橘子汽水的时候,是不是也在看这扇窗外面的?”
沈翊的笔顿了顿,转头看她,眼里带着点惊讶,随即又笑了:“是。
那天打完球坐在这里休息,就看到晚霞特别好看,随手写在草稿纸上的。”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后来发现纸不见了,还可惜了好几天。”
苏星河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她从书包里拿出那个透明袋,把那张皱巴巴的草稿纸递给他:“我、我那天捡到了,一首想还给你,却没找到机会。”
沈翊接过草稿纸,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字迹,像是在触碰什么珍贵的东西。
他抬头看她时,眼里的光比窗外的晚霞还要亮:“原来在你这里。”
他把草稿纸折好放进自己的笔记本,“那这个就当信物吧,以后借笔记的时候,凭这个打折。”
苏星河被他逗笑了,脸颊的热度却没退。
她看着他把笔记本放进书包,忽然想起自己的开学报告,还有那句没写完的话。
“我的开学报告,”她鼓起勇气开口,“最后加了一句,说想和你一起解完没解完的物理题,看完没看完的晚霞。”
沈翊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
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描得格外清晰,他的眼睛里盛着晚霞,也盛着她的影子。
“那我们现在就去看晚霞吧。”
他拿起书包,冲她伸出手,“物理题可以明天再解,但晚霞错过了,今天就没了。”
教学楼的天台上,晚风带着夏末的热气吹过来。
远处的天际线被染成橘红和粉紫,像打翻了的调色盘,真的像杯冒着泡的橘子汽水。
苏星河靠在栏杆上,看着沈翊站在不远处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被拉得很长,又好像过得很快。
“你看,”沈翊指着天边的晚霞,“比去年的更好看。”
“嗯。”
苏星河点点头,心里甜丝丝的。
他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两人的肩膀偶尔碰到一起,像两颗小心翼翼靠近的星星。
沈翊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橘子味的糖,剥开糖纸递给她:“给你,补充点糖分。”
橘子糖在舌尖化开时,苏星河想起他笔记本里那张草稿纸,想起他递过来的物理笔记,想起实验课上他低头教她做题的样子。
原来有些心事,真的会像夏夜晚风一样,悄悄吹到对方心里,不用刻意说出口,就己经被接住了。
“对了,”沈翊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轻轻的,“我的开学报告最后也加了一句——希望这个秋天,能和二班的某个同学一起,把物理笔记写满,把所有晚学都看完。”
苏星河转头看他,正好撞上他眼里的笑意,像藏了整个夏天的星光。
她把糖纸叠成小小的星星,攥在手心,忽然觉得,这个夏天的蝉鸣好像没那么聒噪了,梧桐叶的影子也没那么晃眼了。
因为有个人,把她所有没说出口的希望,都变成了触手可及的现在。
晚风又起,吹起两人的衣角,远处的篮球场传来零星的拍球声,小卖部的冰柜大概又“叮”地响了一声。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的晚霞正好,身边的人正好,这个夏天,也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