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的尸体躺在那里,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超乎常理的一切。
而制造了这一切的凯,则成了所有目光聚焦的焦点。
那些目光不再是看他熟悉的学徒身份,而是在看一个……怪物,一个无法理解的异常存在。
“魔…魔法……”人群中,不知是谁用颤抖的声音低语出那个词,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恐惧迅速蔓延、发酵。
人们下意识地后退,与坐在地上的凯拉开了更远的距离,仿佛他比那只死去的岩穴掘居者更可怕。
几个孩子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不让她们再看。
治安官罗恩捡起了地上的剑,但这次,他的剑尖不再指向魔物,而是有些犹豫、有些惊疑不定地,微微转向了凯的方向。
他的胖脸上汗珠密布,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警惕。
“凯…你…你刚才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干涩而紧张。
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能说什么?
说他也不知道?
说那是一股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的力量?
谁会相信?
他自己都难以相信。
老巴尔克终于动了。
他放下肩上的打铁锤,大步走到凯身边,没有先去扶他,而是用他粗壮的身体半挡在凯和众人之间,面对着治安官和惊恐的乡邻。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老铁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粗哑,却带着一种试图稳住局面的强硬,“魔物解决了!
还不快帮老约翰收拾一下!
把这恶心东西拖远点烧了!”
他试图将人们的注意力从凯身上引开。
几个胆大的男人在巴尔克的瞪视下,犹豫着上前,用草叉和木棍小心翼翼地捅了捅那只魔物,确认它真的死了,然后才合力将其拖走。
地上只留下那道诡异的、呈放射状扩散的尘土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股无形力量的恐怖。
老约翰夫妇被人搀扶起来,送回屋里。
但他们在经过凯身边时,眼神躲闪,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缩,连一声谢谢都没有。
拯救了他们性命的力量,其来源比魔物本身更让他们恐惧。
巴尔克这才弯下腰,粗糙的大手抓住凯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凯的腿还在发软,几乎站不稳。
“能走吗?”
巴尔克低声问,声音压得很低。
凯点了点头,脸色苍白。
“回去。”
巴尔克言简意赅,不容置疑地搀扶着凯,几乎是半拖着他,分开人群,朝着铁匠铺的方向走去。
所过之处,人们如同摩西分海般让开道路,目光复杂地追随着他们。
低语声像蚊蚋一样嗡嗡作响。
“他到底是什么……巴尔克从哪儿捡来的……我就说他不寻常……会不会引来更多麻烦……”每一句低语都像针一样刺在凯的心上。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小镇如此格格不入,如此被排斥。
回到铁匠铺,巴尔克一把将凯按在凳子上,自己则走到门口,砰地一声关上了铺门,甚至罕见地插上了门闩。
炉火还在燃烧,烘烤着沉闷而压抑的空气。
老铁匠转过身,双手叉腰,盯着凯,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沉默了很久,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审视这个他从小带大的孩子。
“说吧,小子。”
最终,他开口,声音沉重,“到底怎么回事?
那力量……你什么时候有的?”
凯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茫然和痛苦:“师傅……我真的不知道。
就是……就是它自己冒出来的……我当时很害怕,它……它就……”他语无伦次,根本无法解释清楚。
巴尔克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是否说谎。
良久,他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你不知道……这更麻烦。”
他走到工作台边,从一个旧盒子里摸索着,拿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枚很小的、黯淡无光的黑色金属片,形状不规则,边缘粗糙,像是从什么东西上碎裂下来的,用一根皮绳穿着。
“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就戴着这个。”
巴尔克将金属片递给凯,“捏着它。”
凯疑惑地接过金属片,入手一片冰凉。
他依言用手指捏住它。
就在他指尖用力的一瞬间——嗡……那枚沉寂的黑色金属片,竟然极其微弱地振动了一下!
同时,一股比之前感受到的金属低鸣清晰无数倍的暖意,从金属片中渗透出来,流入他的指尖!
凯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这枚不起眼的小东西。
“看来没错……”巴尔克的眼神更加复杂了,“这东西以前从没反应。
看来,它和你今天弄出来的动静有关。”
这是身世的线索?
凯紧紧攥住金属片,那微弱的暖意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效果,让他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
但就在这时,铺门外传来了压低的争论声。
是治安官罗恩和几个镇里有些威望的老人。
“……必须得弄清楚,巴尔克!
这太危险了!”
“谁知道那是什么力量?
万一失控,整个镇子都要遭殃!”
“联合会……是不是应该上报给奥法联合会?”
“不行!
引来联合会的人,我们镇子更没好日子过!
那些老爷们看我们就像看蝼蚁!”
“那怎么办?
把他赶走?”
“都给我闭嘴!”
巴尔克猛地拉开门闩,打开一条门缝,对着外面低吼道,“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谁也别想动他!
都滚!
别围在我门口!”
门外的人似乎被老铁匠的怒火震慑了一下,争论声低了下去,但并未完全散去。
那种无形的压力和隔阂,己经像一堵墙,将铁匠铺和整个风熄镇隔离开来。
巴尔克重重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喘着粗气。
他看着凯,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切的担忧。
“听着,小子,”他声音沙哑,“不管那是什么,你最近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铺子里,哪儿也别去。
尽量……别再让那力量出来。
外面的人,现在怕你。”
凯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枚仿佛活过来的黑色金属片,心中一片冰凉。
恐惧没有消失,只是从面对魔物,转移到了面对他。
而比乡邻的恐惧更让他不安的,是早晨那个灰色斗篷的身影,以及那道冰冷的视线。
那个人,知道他身上的变化吗?
他是不是……就是为这个而来的?
孤独和危险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淹没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