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芙栀感觉自己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像是掉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海里。
冰冷的海水争先恐后地涌过来，钻进她的口鼻，顺着喉咙往肺里灌，呛得她胸腔像被生生撕裂。
她想挣扎，西肢却重得像灌满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卷入越来越急的漩涡。
“唔……”剧烈的窒息感猛地攥紧了心脏，江芙栀霍然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喉咙里还残留灼痛，额头上全是冷汗，发丝黏在皮肤上，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那盏熟悉的吊灯。
空气中弥漫着香薰淡淡的白茶香气，没有地下室挥之不去潮湿发霉的味道。
这不是地下室。
江芙栀猛地坐起身，她环顾西周——熟悉又温暖的家。
这是……她住了十几年的房间。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热得烫人，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睡衣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栀栀，醒了吗？
该吃早饭了。”
门外传来妈妈温柔的声音，轻轻淌过心尖。
江芙栀的身体猛地一僵，眼泪流得更凶了。
是妈妈的声音。
“妈妈！”
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江芙栀再也忍不住，一声短促叫声从喉咙里冲了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哥哥询问：“怎么了？”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妈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栀栀宝贝，怎么了？
我可以进来吗？”
“可……可以。”
江芙栀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得厉害，刚说出口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声音清脆，带着点少女的娇气，不是那个被生活磋磨后沙哑干涩的嗓音。
门被轻轻推开，周知意走进来，看到坐在床上满脸泪痕的女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快步走过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哭成这样？
是不是梦噩梦了？”
妈妈的手是温暖的，指尖蹭过她的脸颊，擦去了一滴滚烫的泪。
江芙栀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周知意的腰。
“妈妈……” 她把脸埋在妈妈的怀里，是阳光的味道，是她最熟悉的味道：“妈妈，我好想你……”她抱得那么紧，像是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像前世那样，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再也不能像这样站在她面前，笑着喊她吃饭。
周知意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随即温柔地回抱住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她受了委屈时那样安抚：“好了好了，妈妈在呢。”
“爸爸呢？”
江芙栀忽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周知意，心脏因为这个问题而剧烈跳动。
前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来——货车撞过来时刺耳的刹车声，妈妈推开她，还有爸爸倒在方向盘上，再也没有睁开的眼睛……“爸爸一早就去店里了。”
周知意替她擦了擦眼泪，语气里带着点笑意，“昨天进的货有点多，他去整理货架了。
说等你考完试，就把便利店再扩大点。”
便利店……江芙栀的心猛地一揪。
她想起来了，这个时候家里的便利店刚开了半年，虽然不大，但生意还不错。
爸爸每天起早贪黑地守着，妈妈也会过去帮忙，哥哥放学了就去看店，一家人很幸福。
可后来……为了给ICU里的哥哥交费用，她不得不把房子和这家刚有起色的便利店一起挂牌出售。
“多大了？
做噩梦还要妈妈抱。”
门口传来江景辰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戏谑，却没什么恶意。
江芙栀松开抱着妈妈的手，转过头看向门口。
江景辰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嘴角还带着点没睡醒的倦意，头发乱糟糟的。
现在的哥哥，还没有经历躺在ICU里的生死挣扎，还能像个普通的高中生一样，背着书包去学校，会嘲笑她哭鼻子。
“哥哥。”
江芙栀张开双臂，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江景辰愣了一下，不过还是走了过来，不情不愿地抱了她一下，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多大了还撒娇。
赶紧收拾收拾，再不去上学就要迟到了。”
“上学？”
江芙栀猛地从他怀里退出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书桌右上角的日历——那是一本卡通图案的台历，上面用红笔圈着一个日期。
6月7日。
高考。
而今天的日期，被妈妈用蓝色的笔标着：5月17日。
距离高考，还有整整三个星期。
江芙栀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不是因为窒息，而是因为巨大的震惊和狂喜。
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高考前，回到了车祸发生前，回到了所有悲剧都还没有上演的时候。
爸爸妈妈还在，哥哥还能跑能跳，家里的便利店还在，她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这一次，却带着滚烫的温度和重生的希望。
她抬手抹了把脸，看向妈妈和哥哥，吸了吸鼻子，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我马上就好！”
这一次，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出事。
还有……宋南砚。
那个和她一样在泥泞里挣扎的人。
前世，他们像两颗在黑暗里独自闪烁的星，明明离得那么近，却终究错过了彼此。
这一世，她想抓住那束光。
江芙栀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指尖抚过自己青涩的字迹，深吸了一口气。
窗外的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一次，她要亲手改写结局。
“快点啊，粥都要凉了！”
妈妈在门口喊她，声音里带着笑意。
“来了！”
江芙栀应着，转身时，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镜子里江芙栀整理校服扣子，指尖划过布料上细密的纹路。
镜子里的女孩梳着简单的马尾，额前碎发被阳光染成浅金色，脸颊是饱满的，透着健康的粉，眼下没有那片被墨浸过似的青黑，连下巴的线条都带着少女的圆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