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知己
沈阙瑶脚步极轻,踝骨间的伤口早己干涸结痂,只有包裹着的布绢将母亲的残影牢牢系在她心头。
她藏身密林深处,呼出的每一口气都细微到仿佛能听见血液流过耳畔,如同半只脚己踏入鬼门。
风依稀带来血腥气,她低伏在横斜的倒木下,指尖轻拂泥土,将猩红的印记盖住。
身后传来模糊的嘶吼和树枝断裂的声音,追兵并未完全放弃搜捕她。
昨夜的凄厉尚未散尽。
——只有她一人,还活着。
她攥紧包裹,额前碎发黏在汗湿的脸颊,目光却在夜色中愈发清明。
唯一的念头,是逃,活下去。
不远处忽然传来细碎异响。
沈阙瑶翻身匍匐,屏息凝神。
草叶微颤,似有轻若蚊翼的哀鸣。
她熟知危机,也明白机会藏在混乱之后。
此刻没有任何盟友,任何能自保的方式都不能错过。
她手握断刃静静等待,目光在暗处捕捉每一丝动静。
突兀破风声中,一道黑影跌撞着闯入她的视野,身形纤薄,步伐凌乱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少女脱力地趴倒在树根下,肩头上一片血污,脸庞只有十余岁模样,眼神却冷厉得让人心颤。
她强忍痛意,左手下意识在怀里掏摸,刚一接触到细小的刀柄,便再次瘫软下来。
“别动。”
沈阙瑶低声道,断刃指着她,音调无波无澜。
那少女猛然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警惕、愤恨、茫然轮转了一圈。
“你是追兵?”
她沙哑地问,嗓音倔强。
“我若是,也不会跟你废话。”
沈阙瑶起身,审视那人,“伤在哪儿?”
少女攥住衣襟,沉默片刻,还是松了口气。
仿佛两只流亡的兽,短暂的对峙后产生了微妙的共患难感。
“肩胛中刀。”
她低头,“姓姜,姜流烟。”
沈阙瑶蹲下身,拨开少女身后的衣衫——血肉绽裂,刀口却十分规整,乃是利器所致。
若放任不理,必定溃烂。
“想活命就忍着。”
她不再多言,抓过少女手中的小刀,在火石上烤红刃锋,然后当机立断地挑开血肉,将残留碎铁拔出。
姜流烟咬牙强忍,肩头剧痛似要断裂,却一声未吭,只是豆大的冷汗顺着下巴滴落。
“你胆子不小。”
沈阙瑶轻声道。
“混江湖的,不硬气点早冻骨荒野了。”
夜色浓重,寒意蚀骨,她们在密林深处拼着最后的勇气为彼此包扎止血。
血液与汗水混杂,短暂的静谧中,林外又传来零星脚步。
沈阙瑶忽然停下动作,拽住姜流烟的胳膊,轻声道:“别出声。”
姜流烟微微点头,眸中多了几分信任。
两人贴地匍匐,听得远处追兵粗声怒骂、杂乱奔逃。
有人喊,“搜东林!
快!”
沈阙瑶心下冷笑。
东林地势泥泞,想必片刻便能拖住他们。
她拉起姜流烟,低声问:“能走吗?”
“死不了。”
少女咬牙。
“那还等什么?”
风中满是杀气,她扶住姜流烟迅速隐没林下。
两人一路借助暗夜行进,姜流烟背伤未愈,步履踉跄,却坚决不肯拖后腿。
她从不多言,甚至带着几分市井特有的桀骜与洒脱——自己的命,只能自己拼。
月下的林间草木既阴冷又坚韧,如同她们二人。
沈阙瑶从未有过朋友,如今这临时的同盟,却比过往所有虚假的“家法”更加真实可靠。
“方才为何救我?”
行至小溪岸边,姜流烟打破沉默。
“我不喜欢看人被宰。”
沈阙瑶扭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是逃官府的?”
姜流烟挑眉。
“你觉得呢?”
姜流烟笑了声,眼里闪过一丝欣赏:“这年头活得艰难,天才也是要命的。”
沈阙瑶转身,在河边清洗手上的血痕。
冷水刺骨,却让她头脑分外清明。
在这个被权势与杀戮充斥的世界里,从没有真正的善意。
只有利害,有所图才会有所救。
姜流烟倚坐在一棵倒木上,干脆摘下外袍裹住伤处,望着山林间片片冷月出神。
“江湖这一滩浑水,谁不是披着一身雨血。”
她自嘲地道。
沈阙瑶不置可否。
她抬头望见远方杂树丛中,灶烟飘起,似是有村落。
她打开随身包裹,小心翼翼地将绢帕收好,随口问:“你打算往哪里去?”
姜流烟轻笑:“己无家可归,哪儿没人管,哪儿就是我江湖。”
这句话让沈阙瑶沉默良久。
她何尝不是,被那一夜大火与嘶嚎从“沈家大小姐”烧成无亲无故的孤女。
但望着夜色中的姜流烟,她忽觉苦涩中的那点温热不再自嘲。
“我有事要做。”
沈阙瑶抬眸,声音坚定。
姜流烟望向她:“什么事?”
“重雪东岭,入浮云宗,修武强身,洗涤旧血。”
沈阙瑶琢磨着每一个字,“我要一个说法。”
姜流烟张口欲言,最终拍了拍她的肩,“有胆色。
不若我们结个伴,互相照应?”
沈阙瑶目光微亮:“你不怕与我同路会被拖累?”
姜流烟笑意更盛:“拖累我的是这狗屎世道,不是你。”
短短相处,却生死攸关。
沈阙瑶低头一笑,忽觉从未有过的坦然。
夜风又起,卷落枯叶几许。
二人将各自伤口包扎妥当,并肩踏入更深的密林。
林间幽暗,泥泞不堪,有时需绕过死枝,有时只能跳跃树根。
姜流烟伤势复发,脚步越来越重。
沈阙瑶沉默片刻,忽然背起她:“憋着点,别叫出来。”
姜流烟一惊,难得地红了脸,却未负气挣扎。
“你能行?”
“我比你想的能行。”
沈阙瑶咬紧牙关,攀行斜坡如履平地。
风声低语,偶有夜鸟惊飞。
这片林子仿佛专为流亡者而生,只有坚定才能穿越。
姜流烟趴在沈阙瑶背上,语气软下来:“沈姑娘,江湖打拼,结义交心不易。
你救了我,我便认你这一辈子的朋友。”
沈阙瑶只说了句“那便当真”,一语沉稳中带着未明的热烈。
二人并不知,这一刻的相救,将在日后九州大乱、铁血争雄的时代里,汇聚成不可撼动的情义。
晨曦欲破,夜色微散。
她们终于跌跌撞撞地出了密林,在岸边停下。
溪水潺潺,映出两道疲惫而顽强的身影。
姜流烟望着眼前亮起的天边:“你今后若带兵征战,必有我一道。”
沈阙瑶侧头,看见少女眼中无惧的光芒。
她点头:“答应你,以后同生共死。”
溪水的倒影里,她们的誓言被风带远,成为动乱故土上最初的盟约。
短暂歇息后,二人顺着溪流向东而去。
沈阙瑶用芦苇编制陷阱捕捞水中鱼虾,姜流烟则用长枝敲打草丛,收集可食的野菜根茎。
生存的本能让她们迅速配合默契。
饥饿与疼痛不是阻碍,只让她们的意志锻打得愈加坚硬。
今夜无眠。
远处隐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他们停下动作,屏息静气。
林中飞起几只雀鸟,却见骑兵绕行而去。
“浮云宗招收外门弟子的考选就在雪岭西麓,”姜流烟压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