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最后一排的课桌上，胳膊底下垫着本皱巴巴的数学练习册，刚从高二3班搬来听这场“优秀学长经验分享会”。
用班主任的话来说“多听听准没错”，我却盯着桌角剥落的漆皮走神。
前排是大多数是高三的学长学姐，像是做榜样一个个都坐得笔首，笔记本摊在膝盖上。
我倒是觉得这样做刚好，替我们后排的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
我旁边的女生在转笔，笔杆是亮闪闪的金属色，转得快了，在光线下划出道弧线。
我没学过转笔，指尖捏着支普通的黑色水笔，笔帽上还沾着点上周做实验溅的蓝墨水，不过不妨碍我闲得慌。
终于等台上的教导主任讲完“珍惜时间”的第三层含义时，我听见主持人说：“下面有请高三1班周时川同学发言。”
“周时川”这三个字一出来，前排有阵极轻的骚动。
我随意抬抬头。
周时川，这个名字不算陌生，布告栏的年级排名表上，他的名字总钉在最顶上，红底黑字，扎眼得很。
像这样的好学生，总是有不少人稀罕，不管是女同学还是老师。
他是从侧门走进来的，没穿校服，就件洗得发白的浅灰色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搭着本厚皮笔记本。
步子不快，却没半点拖沓，走到讲台边时，顺手把笔记本放在桌角，指尖在封面蹭了下——后来才知道，那本子里记满了竞赛错题。
“大家好，我是周时川。”
声音不高，却清得很，像把小刷子轻轻扫过耳朵。
他没看稿子，就站在讲台边，微微垂着眼，额前的碎发落下来点，遮住眉骨，但他的皮肤却白的发亮。
吊扇的风扫过去，把他T恤的下摆吹得晃了晃，露出腰侧一小截皮肤，是冷白的色。
他抬手抓了抓头发，把碎发捋到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目光扫过礼堂的所有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目光里面有星星，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吸引着我。
他演讲时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就偶尔抬手比划两下。
说数学时，提到“解析几何辅助线技巧”，随手拿起讲台上的粉笔，在黑板一角画了个坐标系，线条又快又稳，没擦没改，最后在原点打了个小圈。
说实话我是听不懂的。
我盯着那个小圈看。
他的手指长，握粉笔时指节突出，指甲剪得很短，干干净净的。
阳光从礼堂西边的窗照进来，斜斜落在黑板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投到我前排的椅背上。
“除了学习，”他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也别总闷在教室。
我每天晚自习前会去操场跑两圈，吹吹风，脑子反而清楚。”
我忽然想起布告栏那张他领竞赛奖的照片，他穿着白衬衫，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捏着证书，嘴角抿着，没笑，看着有点冷。
可此刻他站在讲台上，被风扇吹得头发乱晃，说起话时眼里的笑意，比照片上鲜活十倍。
他讲了几分钟，收尾时拿起桌角的笔记本：“要是有谁数学或物理有问题，放学可以去三班找我，我一般会多待半小时。”
说完就往台下走，路过我前排时，有个高三的男生递了本练习册上去：“周哥，这道题……”他停住脚，接过练习册，靠在旁边的桌沿就开始讲，声音压得低了点，耐心得很。
我没在看，我认识那个问题的学长，同样是榜上有名的学霸。
我低头抠练习册上的墨点心里有点乱，像被风吹皱的水，以前总觉得“年级第一”该是板着脸的样子，要么傲气，要么疏离，可他不是。
他就像个普通的学长，会笑，会说自己考砸过，会蹲在课桌边给人讲题。
等他讲完题往外走时，我又抬了头。
他快走到侧门时，忽然停了下，转头往礼堂里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在看谁，目光扫过最后一排时，我赶紧低下头，心脏“咚咚”跳，手心里沁出点汗。
等再抬头，侧门己经关上了。
后排有人收拾东西，椅子腿刮着地面响。
我还趴在桌上，盯着那本数学练习册，忽然发现刚才走神时，笔尖在页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圈——跟他在黑板上画的那个，有点像。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阴了天，风卷着云往西边跑。
前排的女生合上笔记本，跟同桌说：“周时川讲得真清楚，比老师讲的还好懂。”
我没吭声，把练习册往书包里塞。
书包带勒在肩上，有点沉，可心里却轻飘飘的。
走到礼堂门口时，一滴雨砸在我手背上，凉丝丝的。
抬头看，天己经黑透了，雨点跟着落下来，越来越密。
没带伞，我往门柱边缩了缩。
雨幕里，有个身影撑着伞走过去，浅灰色T恤在雨里很显眼。
是周时川。
他走得不快，伞往旁边斜了点——伞下还站着个女生，正举着本练习册跟他说话。
雨丝飘在他胳膊上，把T恤洇得更深了点，他却没在意，低头听着，偶尔点点头。
我站在门柱后，看着那把伞慢慢走远，首到拐过教学楼的拐角，看不见了。
雨打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凉风吹过来，我裹了裹校服外套，忽然觉得，刚才他站在讲台上笑的样子，比窗外的雨景，好看多了。
那天的雨下了半节课，等停的时候，天边挂了道浅淡的彩虹。
我往教室走，路过布告栏时，又停了停。
他的名字还钉在最顶上，红底黑字，可再看时，好像不那么扎眼了。
心里那片被吹皱的水，慢慢沉下来，却悄悄落了颗种子...说不定，明天放学，真能去三班门口晃一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