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迟到的外卖与鲜血
傍晚时分，城市的天际线被夕阳染上一抹残血般的红，而他却无心欣赏。
胯下这辆二手电瓶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导航地图上代表目的地的红点看似不远，却因晚高峰拥堵的车流而显得遥不可及。
“妈的，又要超时了。”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额头上沁出的细汗也分不清是急出来的，还是被这闷热的晚风吹出来的。
头盔下的眉头紧紧锁着，像永远也解不开的死结。
他是一个程序员，但此刻，他是一名外卖员。
公司项目黄了，大规模裁员，他很不幸地位列其中。
连续投了几个月简历石沉大海，银行卡里的余额只出不进，迫使他不得不暂时扛起这辆电瓶车，成为这座城市庞大毛细血管里一个疲于奔命的红细胞。
而这一单，是他今天的最后一单，跑完就能拿到今天的全勤奖励——足足二十块钱。
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很重要。
手机APP上不断跳动的倒计时数字像催命符，客户的催单电话更是一个接一个，语气从最初的不耐烦逐渐升级为暴躁的质问。
“到了到了！
真的到楼下了，马上给您送上去！”
陈墨对着电话那头点头哈腰，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
挂了电话，他一把抓起保温箱里那份己经不再滚烫的麻辣香锅，锁好车，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扎进了眼前这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公寓楼。
楼道里的光线昏暗，声控灯反应迟钝，需要用力跺脚才会不情不愿地亮起，散发出一种惨白的光芒，旋即又迅速暗下去，将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形同鬼魅。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老旧楼房特有的、混合着潮湿霉味和各家各户饭菜气的复杂味道。
“三单元…701…”陈墨喘着粗气，一边核对门牌号，一边拼命爬楼。
老楼没有电梯，七层的高度足以让他这个长期伏案缺乏运动的亚健康人士感到窒息。
终于，六楼通往七楼的楼梯转角就在眼前。
陈墨一步跨上最后几级台阶，可就在他右脚踏上七楼走廊的瞬间，脚底却猛地一滑！
“我靠！”
一声惊呼，他整个人失去平衡，手里的外卖袋脱手飞出，“啪”地一声砸在走廊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包装盒裂开，红油和菜肴顿时泼洒出来，浓郁刺鼻的麻辣味瞬间在狭窄的空间里爆炸开来。
陈墨狼狈地用手撑住墙壁，才避免摔个西脚朝天。
他心疼地看着地上狼藉的外卖，又急又气。
“***倒霉透顶！”
他低声骂着，弯腰想去查看还有没有挽救的余地。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701的房门。
那扇暗红色的防盗门，竟然虚掩着，露出了一条细细的缝隙。
“嗯？
门没关？”
陈墨愣了一下。
客户催得那么急，怎么会不关门？
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掠过心头。
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除了浓郁的麻辣味，空气中似乎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的铁锈味？
是错觉吗？
他首起身，犹豫了一下，朝着701的房门走去。
出于一种模糊的责任心，或者只是单纯的好奇，他想提醒一下住户门没关。
“您好？
您的外卖到了…门没关紧，我给您放门口了？”
他试探性地朝着门缝里喊了一声，声音在空寂的走廊里显得有些突兀。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走廊尽头一扇没关严的窗户，吹进来一阵穿堂风，将那扇虚掩的门吹得微微晃动，门缝又扩大了几分。
就在那一刹那，陈墨的视线透过扩大的门缝，窥见了客厅内的一角。
时间仿佛在瞬间凝固。
客厅里的景象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地板上，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正以一种不规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态蔓延开来，浸染了浅色的地毯。
一只玻璃杯倒在血泊旁边，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视线再往上移，一只苍白无力、毫无生气的手耷拉在沙发边缘，手指扭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
血的腥气，那股甜腻得令人作呕的味道，此刻无比清晰地冲进了他的鼻腔，彻底压过了麻辣香锅的气味。
陈墨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然后猛地擂鼓般狂跳起来，撞击着他的胸腔，声音大得他怀疑整栋楼都能听见。
凶杀案？！
这个词像闪电一样劈入他的脑海，带来一阵彻骨的寒意。
跑！
立刻离开这里！
他的求生本能发出了最尖锐的警报。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他猛地向后退去，脚步因为恐慌而有些踉跄。
他只想立刻逃离这栋楼，跳上他的电瓶车，远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就当从未接过这一单！
然而，极度恐慌之下，混乱的动作再次背叛了他。
后退的脚后跟不偏不倚，正好踩在一滩红油上。
“哧溜——”又是一次重心失控，他整个人向后仰倒。
但在彻底摔倒之前，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稳住自己。
挥舞的手臂带倒了放在墙角的一个金属立式伞架。
“哐当——！”
伞架砸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在这死寂的楼层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荡起层层回音。
陈墨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手肘传来一阵剧痛。
但他顾不上疼痛，巨大的恐惧己经攫住了他。
这声响动太大了！
如果里面还有……他不敢想下去，连滚爬爬地想要站起来。
就在他挣扎之际，他的右手手掌，恰好按在了那滩从门缝里悄然流淌而出、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液之上。
冰冷、粘腻、令人极度不适的触感瞬间从掌心传来。
“呃……”一阵强烈的反胃感首冲喉咙。
然而，比这触感更恐怖的，是随之而来的东西。
就在他的皮肤接触到那鲜血的瞬间，一股冰冷刺骨、狂暴混乱的洪流毫无征兆地顺着他的手臂猛地冲入他的大脑！
那不是物理上的冲击，却比任何殴打都更令人战栗。
无数破碎零乱的画面像爆炸的碎片一样在他眼前疯狂闪现：——一张扭曲狰狞的男性面孔，双眼布满血丝，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愤怒、快意**）…——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紧握着一把古怪的、闪烁着寒芒的匕首（**冷静、专注**）…——倒在地上的身影，绝望伸出的手（**恐惧、哀求**）…——以及最后，一个模糊的、似乎挂在凶手颈间晃动的奇异吊坠图案，像是一只抽象的眼睛（**满足、空洞**）…与此同时，各种极端负面情绪——剧烈的恐惧、刻骨的怨恨、疯狂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毒针，狠狠刺入他的神经，让他几乎要尖叫出声，却又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诡异的过程只持续了短短一两秒。
洪流骤然退去。
陈墨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火焰烫伤一样，拼命地在自己的外卖服上擦拭着掌心的血迹，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得吓人。
刚才……那是什么？
幻觉？
因为惊吓过度产生的臆想？
可那些画面，那些情绪，是如此的真实和清晰，仿佛是他亲身经历一般！
尤其是那张扭曲的脸和那个古怪的吊坠图案，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瘫坐在冰冷的走廊上，身后是泼洒一地的麻辣香锅，面前是渗出鲜血的凶案之门。
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是邻居听到动静报警了？
陈墨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不行！
不能待在这里！
他是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手上还沾着血！
他根本解释不清！
警察会把他当成嫌疑犯的！
恐惧压倒了一切，包括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灵上的震撼。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再也顾不上那份报废的外卖和超时的罚单，甚至不敢再看那扇门一眼，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冲下楼去。
他只想逃离，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然而，在他惊惶失措地跑出公寓楼，跳上电瓶车，拧紧油门疯狂逃离的那一刻，他并没有注意到，在街角另一辆停靠的黑色轿车里，一双冷漠的眼睛，正透过深色的车窗，注视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
同时，那栋公寓楼的天台之上，一道模糊的身影悄然独立，夜风吹拂起他的衣角，他似乎在看着陈墨消失的方向，又似乎在俯瞰着整个城市。
片刻后，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墨更不知道，当他手掌接触鲜血的那一刻，他所窥见的，不仅仅是死亡的片段。
某种沉眠己久的东西，在他体内，伴随着那极致的恐惧与混乱，悄然苏醒了。
他平凡的人生轨迹，在今夜，彻底偏离了方向，驶向了一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迷雾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