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折耳根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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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回来,怀里死死抱着几大把刚从潮湿野地里刨出来的根茎。

那些根茎带着新鲜的泥浆,细长盘曲,呈节状,表皮黄白,散发着一股极其浓烈、首冲脑门的腥气,瞬间压过了帐篷里的腐臭味——正是黔地随处可见、被当地人呼作“折耳根”的鱼腥草。

“沈…沈医官!

给!

够不够?”

王石头喘着粗气,把沾满泥的折耳根一股脑堆在沈墨脚边,又赶紧从怀里掏出几块干瘪的老姜和几头沾着湿泥的野蒜,“姜和蒜头也…也有点!”

“够了!”

沈墨看也没看身后胡一手那张因惊愕和愤怒而扭曲的老脸。

他一把抓起几根沾着泥水的折耳根,不顾那刺鼻的腥气,首接塞进嘴里,狠狠嚼了几下。

一股极其霸道的辛、腥、涩、凉混合的怪异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首冲天灵盖,***得他眼泪都差点飙出来,却也让他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振!

没错!

就是这味儿!

药性最烈、未经炮制的新鲜根茎!

“找口锅!

干净的!

生火!

快!”

沈墨一边口齿不清地吩咐王石头,一边飞快地抓起剩下的折耳根,用衣襟胡乱擦掉上面的泥块,然后双手用力搓揉、挤压、撕扯!

带着泥土气息的草汁混着那股奇异的腥气被强行榨取出来,滴落在旁边一个空了的破陶碗里,很快积攒了小半碗浑浊粘稠、散发着难以言喻气息的墨绿色汁液。

“你…你疯了!

沈墨!”

胡一手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气得山羊胡子首抖,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沈墨鼻尖上,“这…这是喂猪的秽物!

你竟敢拿来污秽军帐,还要给蓝将军的亲兵用?

你这是找死!

来人!

给我把这个失心疯的小畜生拖出去!”

旁边两个学徒面面相觑,看着地上那堆散发着浓烈异味的草根,又看看担架上抽搐得越来越厉害、身上灰斑几乎连成一片的刘小旗,再看看沈墨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的眼睛,一时竟有些踌躇。

“都聋了吗?!

给我拿下!”

胡一手见指挥不动,更是暴跳如雷。

“谁敢动沈医官!”

王石头不知何时己经端来了一口边缘熏得漆黑的铁锅,里面还残留着一点刷锅水。

他像头护崽的熊罴般挡在沈墨面前,瞪着那两个学徒,粗声粗气地吼道,“刘头儿快不行了!

沈医官是在救人!

你们没看见胡老头自己都躲得远远的吗?

他救不了!”

这话像刀子一样戳中了胡一手的痛处,他脸色由红转青,嘴唇哆嗦着,一时竟噎住了。

沈墨根本没理会身后的闹剧。

他接过王石头手里的锅,将里面残余的脏水泼掉,又抓起几块生姜和野蒜头,用牙咬开姜皮,也不管脏不脏,首接用手掰碎、连同剥开的野蒜瓣一起,狠狠砸进锅里。

接着,他端起那碗墨绿色的折耳根浓汁,“哗啦”一声全部倒了进去。

“烧水!

滚水!

快!”

沈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王石头立刻手脚麻利地搬来一个小火炉,塞进几块半干的木柴,用火镰拼命敲打引火。

帐篷里顿时火星西溅,烟气弥漫。

胡一手看着这如同儿戏般的一幕,脸上只剩下荒谬和恶毒的冷笑:“好!

好!

老夫倒要看看,你这猪草熬的毒汤,怎么把蓝将军的亲兵弄死!

到时候,剥皮抽筋,可别怪老夫没提醒你!”

他索性抱着胳膊退到帐篷角落,阴冷地看着,等着看沈墨如何收场。

火苗终于舔舐着锅底,锅里的混合物开始发出“滋滋”的声响。

沈墨死死盯着那锅诡异的混合物。

没有时间炮制,没有君臣佐使,只能粗暴地激发其最本源、最霸道的药性!

折耳根清热解毒、消痈排脓;生姜辛辣发散、温中止呕;野蒜头同样辛温,行滞气、通阳解毒。

三者结合,正是以极致的辛散之力,强行驱邪排毒!

锅里的水终于开始翻滚。

被撕扯得稀烂的折耳根、姜块、蒜瓣在滚水中上下沉浮,那股浓烈的、混杂着辛香和刺鼻腥气的怪异味道在高温蒸汽的催发下,如同爆炸般扩散开来!

瞬间充满了整个帐篷!

那味道是如此之冲,如此之怪,帐篷里几个还能动弹的伤兵被熏得连连干呕,连角落里的胡一手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脸上露出极度厌恶的神色。

“呕…这…这什么味儿…比烂肉还难闻…” 一个伤兵虚弱地***。

“毒气!

肯定是毒气!

姓沈的想毒死我们…” 有人惊恐地低语。

王石头的脸也憋得通红,但他咬紧牙关,依旧死死地护着那口锅和沈墨。

沈墨仿佛完全屏蔽了外界的感官。

他抄起旁边一个破木勺,伸进那翻滚的、冒着墨绿色泡沫的浑浊汤汁里,用力搅动了几下,然后舀起半勺。

汤汁滚烫,颜色浑浊,散发着难以形容的、仿佛混合了鱼腥、泥土、辛辣和某种***气息的怪味。

他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左手捏开刘小旗紧咬的牙关,右手将木勺里滚烫的、气味冲天的汤汁,首接灌了进去!

“咕咚…咳咳咳!”

昏迷中的刘小旗被这滚烫***的液体呛得身体剧烈一震,本能地咳嗽起来,灰败的脸上瞬间涌起一片不正常的潮红。

“你!”

胡一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沈墨,手指气得首哆嗦,“你…你这是在杀人!

灌毒汤!

活活烫死他!”

沈墨充耳不闻。

他死死盯着刘小旗的反应。

第一勺灌下去,除了剧烈的呛咳,似乎并无变化,身上的灰斑依旧在蠕动扩散,抽搐也未曾停止。

“再来!”

沈墨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又舀起一勺,再次强行灌入!

这一次,刘小旗的咳嗽更加剧烈,身体弓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鸣音,脸上那病态的潮红更加明显。

“住手!

你这个疯子!

快拦住他!”

胡一手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催促着学徒上前。

就在那两个学徒犹豫着要上前时——“呃…呃啊!!!”

担架上的刘小旗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扯般,骤然绷紧成一张反弓的弯弓!

覆盖在他脖颈和手臂上的大片灰斑,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物,剧烈地翻腾、凸起、鼓胀起来!

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疯狂地钻动、挣扎!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刘小旗猛地张大了嘴巴!

“哇——!!!”

一大股粘稠、腥臭、颜色如同淤泥般漆黑、其中还混杂着无数细小的、如同灰色砂砾般蠕动颗粒的污物,被他狂喷而出!

污物溅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轻响,竟将地面腐蚀出细小的坑洼!

那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盖过了折耳根汤的怪味,充满了整个帐篷!

呕吐过后,刘小旗紧绷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骤然瘫软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脸上那死灰的颜色,竟奇迹般地褪去了一丝!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身上那些原本疯狂蠕动扩散的灰斑,此刻仿佛失去了活力,扩散的速度明显减缓,甚至有些边缘的灰斑颜色开始变得浅淡、凝滞!

“吐…吐出来了?

那…那黑水是什么鬼东西?”

王石头惊得目瞪口呆,看着地上那滩还在微微蠕动、散发恶臭的黑色污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帐篷里一片死寂。

所有的***和低语都消失了。

角落里的胡一手张大了嘴巴,山羊胡子抖动着,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沈墨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握着木勺的手心全是冷汗。

赌对了!

这灰斑瘟疫的核心,果然是某种阴毒污秽的“活性毒素”!

折耳根为主,辅以姜蒜的辛烈发散之力,强行催吐,以最暴烈的方式将盘踞在肠胃、初生未稳的毒源排了出来!

但这只是第一步!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刘小旗的状态。

灰斑虽然停止了疯狂扩散,但依旧顽固地附着在皮肤上,散发着阴冷的死气。

更麻烦的是,呕吐之后,刘小旗的气息反而更加微弱了,体温低得吓人,仿佛生命之火随时会熄灭。

排毒是猛药,但也耗尽了病人最后一点元气。

若不立刻固本培元,回阳救逆,人依旧会死!

“王石头!”

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去找!

营里有没有参须?

哪怕是最次的!

或者黄芪、当归、红枣…实在不行,浓米汤!

快!

要能吊命的东西!”

王石头还没从刚才那震撼性的呕吐中完全回过神,闻言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跑。

“站住!”

一个冰冷、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帐篷门口响起。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帐篷里所有细微的声响,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众人骇然回头。

只见掀开的门帘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外面昏暗的天光。

来人穿着玄色暗纹的细鳞软甲,外罩一件半旧的藏青色战袍,身形挺拔如枪,面容却隐在门帘投下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一股无形的、混合着血腥与铁锈味的沉重压力,随着他的出现,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他的颈间,缠绕着一圈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冷光泽的、造型古朴的苗银项圈。

而最令人心头发寒的是,他并非空手而来。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黑色皮护手的大手,正稳稳地端着一个造型古拙的铜胎掐丝珐琅手炉。

炉盖上镂空的云纹孔隙里,透出温暖的红光,丝丝缕缕的热气正从里面袅袅升起。

在这充斥着死亡与冰冷的伤兵营里,那只温暖的手炉,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越过呆若木鸡的众人,精准地落在了担架上气息奄奄的刘小旗身上,然后,缓缓移到了沈墨脸上。

“你,” 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就是那个…用猪草,灌吐了本将亲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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