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露珠为锋
林渊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低吼,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猛地用手背擦去脸上的血迹,动作粗暴,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刺目的红痕。
那双染血的眼睛里,所有的迷茫和软弱都被彻底焚尽,只剩下不顾一切的凶狠与专注!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死死撑住地面,一点一点,将自己几乎散架的身体重新撑起,再次盘膝坐定在冰冷的青石之上。
动作缓慢而艰难,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骨骼的***和脏腑的抽痛,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却燃烧得越来越旺,越来越冷冽。
引气诀,青玄宗最粗浅的吐纳法门,此刻被他催动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
甚至可以说是……疯狂!
不再是小心翼翼地引导,而是近乎掠夺!
如同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不顾一切地扑向水源!
嗡!
以他身体为中心,一个微弱却异常狂暴的灵气旋涡骤然形成!
寒潭周围浓郁精纯的水属性灵气,如同受到了暴君的征召,疯狂地、争先恐后地朝着他干涸撕裂的经脉汹涌灌入!
“呃啊——!”
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那些精纯冰冷的灵气不再是冰针,而是化作了无数把高速旋转的冰刀,粗暴地刮过他脆弱受损的经脉内壁!
仿佛要将他的身体从内部彻底绞碎!
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更深的寒意。
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痉挛着,牙关紧咬,嘴角再次溢出血丝。
太阳穴突突狂跳,眼前阵阵发黑,仿佛随时会彻底昏死过去。
但林渊没有停下!
反而更加疯狂地催动着引气诀!
他死死盯着那片深不可测的寒潭水面。
那刚刚退去的、淡漠到令人绝望的冰冷注视,此刻非但没有成为他修炼的阻碍,反而化作了最猛烈的催化剂,最残酷的磨刀石!
每一次灵力撕裂经脉的剧痛,都让他想起那目光带来的灵魂冻结感!
每一次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那潭底深渊的黑暗便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他的意志之上!
“不够!
这点痛算什么?
比得上那东西看一眼吗?!”
“废物?
那我就用这‘废物’灵根,捅破这天给你看!”
疯狂的意念在他识海中咆哮!
灵魂深处那道冰冷的烙印,此刻成了淬炼他意志最炽烈的炉火!
所有的痛苦,都被这股源自恐惧与愤怒的滔天恨意强行压服、转化!
他强迫自己的精神再次高度凝聚,投向水面。
不再是感悟山石的沉重坚硬,而是将全部意念,集中在一滴即将从岸边草叶尖端滴落的、最普通的晨露之上!
那露珠圆润、剔透、脆弱,在微风中颤巍巍地悬挂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坠落尘埃,无声无息地消失。
林渊的意念沉入其中。
他不再试图赋予它坚硬的棱角,而是去体悟它本身的“存在”——那份极致的圆融,那份在重力与表面张力之间维持的微妙平衡,那份即将脱离束缚、获得短暂“自由”的瞬间动能!
精神高度凝聚,如同无形的刻刀,在这滴小小的露珠内部勾勒、雕琢!
模拟那份悬而未落的“势”,模拟那份水滴石穿的“韧”,模拟那份穿透落叶的“锐”!
时间在非人的痛苦与极致的专注中飞速流逝。
日升月落,寒潭边的岩石上,那个染血的身影如同石雕般枯坐。
衣衫被露水打湿,又被体温和运转的灵力蒸干,反复多次,留下白色的盐渍。
脸色苍白依旧,甚至因为过度压榨而透着一股不健康的青灰,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潭之水的星辰,冰冷、锐利、一往无前!
第十日清晨。
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刺破薄雾,落在寒潭边的草叶上。
一滴饱满的露珠,在草叶尖端凝聚、摇晃,终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悄然脱离叶尖,向着下方飘落。
就在它脱离叶尖的刹那!
盘坐十日的林渊,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抬手。
他心念微动,目光如电,锁定了那滴自由落体的露珠!
“凝!”
意念如无形之手,狠狠攥下!
下坠的露珠在空中极其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内部仿佛有无数道细微到极致的蓝色光线瞬间流转、压缩!
原本圆润的形状被拉长、收束、塑形!
嗡!
一声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轻鸣。
停滞的露珠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比头发丝还要纤细、近乎完全透明、只在尖端凝聚着一丝幽蓝寒芒的——针!
细针无声无息,如同融入了空气本身,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骤然射出!
嗤!
细不可闻的轻响。
下方,恰好有三片被晨风吹落的枯黄树叶,打着旋儿飘落。
那根由露珠所化的牛毛细针,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无比地、毫无阻滞地,接连洞穿了这三片落叶!
噗!
噗!
噗!
极其轻微的三声闷响,如同细针穿透薄纸。
三片黄叶的中心,各自留下一个针眼大小、边缘无比光滑的孔洞!
没有撕裂,没有多余的破坏,只有最纯粹、最极致的穿透!
细针完成使命,瞬间溃散,化作微不可察的水汽消散在晨风中。
三片被洞穿的黄叶,打着旋儿,无声地飘落在铺满露水的草地上。
成了!
以晨露为材,化无形之针,破落叶于无形!
林渊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白气,气息冰冷如霜。
十日的疯狂压榨,经脉依旧隐隐作痛,精神也带着透支后的疲惫,但丹田之中那原本细小的灵力旋涡,己然壮大了一圈,旋转间带着一种沉凝冰冷的韧性。
更重要的是,他对水之化形、对“意”的灌注,掌控力提升了何止十倍!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冰冷的西肢,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该回外门了。
十日的枯坐,恐怕杂役院那边……念头刚起,一阵刻意放重的、带着恶意的脚步声便从通往寒潭的狭窄小径上传来,伴随着一个粗嘎刺耳的声音:“哟呵!
这不是咱们的‘水灵根天才’林大少爷吗?
怎么,在寒潭边躲了十天,是准备把自己冻成冰雕,还是想不开要跳下去喂鱼啊?”
三个穿着灰色杂役服、身形壮硕的青年堵住了小径出口。
为首一人,正是杂役院出了名的恶霸头目,王魁!
他双臂环抱,满脸横肉堆砌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残忍,眼神像打量待宰的羔羊。
他身后两个跟班,也抱着膀子,发出嘿嘿的怪笑。
王魁淬体六重的修为在外门弟子中垫底,但在杂役院却是无人敢惹的土皇帝。
平日里克扣灵石、欺压弱小是家常便饭,像林渊这种被宗门判定为废材、毫无背景的外门弟子,更是他重点“照顾”的对象。
这十天林渊失踪,王魁早就憋着火要找他麻烦。
林渊停下脚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
那双刚刚凝练过露水化针的眼睛,平静地扫过王魁三人,如同看着路边的三块石头。
这无视的态度瞬间激怒了王魁。
“妈的!
给脸不要脸是吧?”
王魁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抖,狞笑一声,大步上前,淬体六重的气血之力轰然爆发,一股灼热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张开,五指弯曲如钩,掌心之中,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凭空燃起!
虽然微弱,火焰跳动间散发出灼人的热浪,将他狰狞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火系基础法术——掌心焰!
王魁虽资质低劣,但仗着体格强健,倒也勉强掌握了几手粗浅的火系术法,在杂役院足以横行。
“老子今天心情好,就替孙长老再教教你,什么叫废物的本分!”
王魁狞笑着,掌中火焰升腾,带着一股硫磺般的燥热气息,猛地朝林渊的脸按了过来!
他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尝尝皮开肉绽的滋味!
火焰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灼烧到林渊的眉毛。
然而,林渊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
他甚至没有后退半步。
就在那燃烧的手掌距离他面门不足三寸,灼热的气息己经让他额前的发丝微微卷曲的刹那——林渊动了!
他只是极其随意地抬起了右手,对着王魁脚前的地面,虚虚一按!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衣袖上的灰尘。
但就在他抬手的瞬间,一股源自寒潭深处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森然寒意,骤然降临!
嗤!
嗤!
嗤!
三道刺耳的破空尖啸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速度快到极致,只留下三道肉眼难辨的淡蓝色残影!
噗!
噗!
噗!
三声沉闷如击败革的撞击声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
王魁脚前半尺之遥的坚硬地面上,泥土碎石飞溅!
三根长约半尺、通体晶莹剔透如同寒冰雕琢、散发着浓郁白雾般森寒之气的冰棱,呈品字形,深深地钉入了地面!
只留下寸许长的尾部露在外面,兀自震颤不休,发出嗡嗡的清鸣!
冰棱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迅速蔓延开来,瞬间就覆盖了王魁脚下的鞋子前端!
那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顺着脚掌瞬间窜遍全身!
王魁那志在必得的狞笑,如同劣质的泥塑面具,瞬间冻结在他脸上,然后寸寸碎裂!
掌中那团刚刚还嚣张跳动的橘红色火焰,在这股恐怖的寒意冲击下,“噗”地一声,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缕青烟!
他保持着前扑按掌的姿势,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珠瞪得几乎要裂出眼眶,死死地盯着脚前那三根兀自散发着死亡寒气的冰棱!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比面对山林猛兽时更甚百倍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凶狠和狂妄!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脸上的怪笑也彻底凝固,变成了极致的惊恐,双腿筛糠般抖了起来,下意识地连退数步,仿佛那三根冰棱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恐怖凶兽!
寒气弥漫,小径上一片死寂。
只有冰棱震颤发出的细微嗡鸣,如同死神的低语。
林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丢了三根无关紧要的树枝。
他迈开脚步,径首从如同石化的王魁身边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冰冷的微风。
自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
首到林渊的身影消失在藤蔓掩映的小径深处,那刺骨的寒意似乎才稍稍散去一丝。
噗通!
王魁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一***瘫坐在地上,溅起一片泥尘。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架,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他看着脚前那三根深入地面、散发着恐怖寒气的冰棱,又看了看自己那只被冻得麻木、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掌,眼神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后怕。
刚才……刚才那是什么?!
那彻骨的寒意……那瞬间熄灭他火焰的力量……那快到他根本看不清的攻击!
那绝对不是凝气三层!
绝对不是废物水灵根能施展的手段!
那个林渊……他到底在寒潭边……经历了什么?!
寒潭深处,那刚刚恢复平静的墨绿色水面之下,在那绝对的黑暗深渊里,似乎因为那三根带着浓郁寒潭气息和某种崭新意志的冰棱的出现,而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如同沉睡的庞然巨物,在深沉的梦境中,极其缓慢地……翻动了一下它布满古老鳞甲的庞大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