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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惊变初秋的风,钻过宴会厅厚重的金色门帘缝隙溜进来,

带着点庭院里玫瑰混着青草的生涩凉意,在我笔挺的黑色西装袖口上打了个转,

又轻飘飘地滑开了。宾客的低语像潮水般起伏。

那些精心打理过的发髻、昂贵丝缎反出的细碎光芒、酒杯碰撞发出的轻响,

和着若有若无的香槟与食物的气息,构成了一个名为“订婚”的巨大梦境。

我是这梦的半个主角,另一个主角沈听蓝,正站在我几步之外,天鹅颈优雅地微微倾斜,

和她舅舅说着话,偶尔发出一两声被克制住却依旧清亮的笑。她今天美得惊心动魄。

白纱轻柔地覆过肩头,像一段凝固的月色流水,衬得她白皙的肤色几乎透明。

礼服的线条利落地收束在腰际,然后倾泻而下。只是裙摆走动间漾开的涟漪,

就足以把人的呼吸攥住。她的目光时不时飘向我这边,隔着人影晃动,

准确无误地撞上我的视线。那双惯常带着三分慵懒的漂亮眼睛里,此刻蓄满了明亮的碎钻,

闪烁着毫不掩饰的亲昵和喜悦,毫不吝啬地泼洒过来,

暖得能驱散那丝悄然溜进来的秋风寒意。心脏像是被这目光注入了滚烫而清甜的蜜糖,

鼓胀着,带着某种轻微失重般的甜腻眩晕感。这就是众目睽睽之下,

被她如此珍视地放在心上的感觉。我回应着她的注视,嘴角忍不住向上牵动。就在那一刻,

沈听蓝放在旁边高脚台上的手包——一只小巧丝绒包,突兀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嗡嗡嗡……嗡嗡嗡……沉闷的声音在觥筹交错里显得格格不入,执拗地、不合时宜地响着。

她舅舅的话被打断了,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沈听蓝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

那层熠熠的光泽仿佛瞬间蒙上了阴影,显出几分不正常的苍白。

她几乎是有些失措地飞快拿起包,慌乱地掏出了手机。动作急切,指尖甚至微微发颤。

屏幕的冷光倏地照亮她的脸,她的呼吸似乎在那瞬间停滞了一下。只看了一眼,

血色从她脸上迅速褪去,比刚才宴会厅门缝里溜进来的凉风还要彻底。“喂?张阿姨?

……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失了控制,尾音带出一种即将断裂的脆弱尖利,

瞬间压过了所有轻柔的背景音乐和交谈声,“王亦深……他现在怎么样?!

” “自……***?”那两个字,轻飘飘地从她煞白的唇间滚落,却像两只沉重的冰锥,

狠狠凿穿了这片华丽的喧嚣,凿穿了我胸腔里那点滚烫的、被蜜糖胀满的喜悦。

偌大的宴会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刚才还流淌着的一切声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冻结了。无数道目光,锐利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带着无声压力的,从四面八方,

密密麻麻地投射过来,聚焦在我们两人身上,准确地说,

是聚焦在沈听蓝那张瞬间失尽血色的脸上,和我自己也无法控制地、悄然凝固的表情上。

沈听蓝僵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只仍在震动鸣叫的手机,

好像它是一块刚从炼钢炉里取出来的烙铁。她纤细的手指骨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像狂风中一片单薄无助的秋叶。

那双刚刚还盈满爱意和碎钻光彩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惊恐和茫然完全淹没,空洞地越过我,

望向未知的方向。手机里张阿姨的声音还在尖利地叫喊着,内容模糊不清,

唯一能听清的是“深少爷不行了”、“医院”几个带着哭腔的碎片词语,

不断撞击着冻结的空气。“呼……”我试图找回平稳的呼吸,往前跨出一步,

想要握住她另一只冰凉的手,想把这根快要绷断的弦接住,

想把她从那巨大的恐慌漩涡里拉出来一点。“听蓝,别慌,

我们先……”我的声音尽量放得很低,想给她一个支撑点。指尖离她的手背还有一寸的距离。

她猛地回过神,视线终于聚焦在我脸上。那双空洞的眼睛里,

瞬间燃起的是毫无来由的、炽烈的怨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一丝犹豫——“啪!

”一声清脆刺耳的皮肉撞击声炸裂开来。我的左脸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抽得重重偏向一边,

***辣的疼痛感伴随着麻木,像被烙铁烫了一下,迅速蔓延开。

那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响亮,荡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回响。嘴里尝到一丝淡淡的锈腥味,

不知是破开的嘴角,还是被牙齿磕到的口腔内壁。耳朵里嗡嗡作响,

混杂着心跳擂鼓般的闷响。沈听蓝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手腕还在微微颤抖。

她死死盯着我,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冰凌,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迸出来,

带着刻骨的冰冷和斥责:“为什么?陆野!你明知道他抑郁症!你为什么还要***他?!

”时间仿佛被凝固树脂裹住,每一秒都无比粘稠沉重。整个大厅里,

几百双眼睛粘在我***辣的左脸和沈听蓝那张因激动、担忧和愤怒而扭曲的美丽脸庞上。

那些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带着隐秘兴奋的,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兜头罩下。

香水的馥郁、食物的油脂气……混杂着此刻空气里弥漫开的、冰冷的尴尬和令人窒息的压力,

搅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我站在那滚烫的聚焦中心,半边脸像被火焰燎着,

嘴里那点腥甜挥之不去。沈听蓝那双不久前还盛满爱意、此刻却只余怨毒和质问的眼睛,

像两把冰锥,扎在我最深处。“去中心医院!去中心医院!”沈听蓝猛地醒过神,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风中残破的纸张,对着手机那头嘶喊。她根本不需要我的回应,

不需要任何解释。她猛地撞开我的肩膀,带起一阵冰冷的空气旋流。那只捏紧的手机,

尖锐地、不断地发出定位指令的提示音。2 真相她甚至没再给我一个眼神。

华丽的、雪白的裙摆仓皇地扫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高跟鞋敲击出急促而慌乱的嗒嗒声,

由近及远,像仓促逃离一场灾难现场。她纤细的身影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瞬间冲破那扇厚重的金色门帘,消失在走廊尽头幽暗的光影里。

门帘在她身后兀自沉重地晃动。空气里那股无形的网似乎被这剧烈的动作撕开了一道口子。

死寂被打破,窃窃私语如同暗潮般重新涌动起来,瞬间填满了沈听蓝离开后的巨大空洞。

“……为了那个王亦深?”“我就说,听蓝心里最重的还是她那个竹马啊……”“啧啧,

这陆野,这订婚宴……”“脸被打得不轻啊……”那些低语像细小的毒针,密密麻麻扎过来,

并不尖锐,却带着缓慢渗透的寒意和屈辱。我缓缓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

带着尘土的味道。那半边脸的刺痛慢慢转化为一种深沉的麻木。

口腔里的腥甜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喉管里一阵火烧火燎的干涩。

我环视着这个金碧辉煌、宛若幻梦的舞台。精致的餐点,剔透的水晶吊灯,

巨大的玫瑰花墙……一切都散发着奢华的光晕,只是这光晕此刻变得冰冷而虚幻。

我是主角之一,另一个主角已经为另一个人仓惶离席。

刚才还充盈心口、让她眼睛闪闪发光的滚烫蜜糖,早已凝固冰冷,沉甸甸地砸在胃里,

变成了一块硬邦邦、无法消化的顽石。我动了动脚步,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

发出突兀的“咔哒”一声轻响。所有低语仿佛被掐住喉咙,瞬间又归于一片寂静的注视。

这些目光粘附在皮肤上,沉重得如同湿透的毯子。走出宴会厅的大门,踏入相对空旷的走廊。

秋夜的凉风陡然增强,卷着花园里凋零草木的湿冷气息扑在脸上,

带走了一部分皮肤表面的灼热,却把更深沉的寒意灌入四肢百骸。

司机已经将车平稳地滑到门口。我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皮革特有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西装裤沁入皮肤。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是一串串流光溢彩的灯河。

城市在夜色中喧嚣而浮华。可那些斑斓的光点,在视网膜里只是模糊晃动的一片,

如同坏掉的电子屏幕上的雪花噪点,毫无意义。车子在医院门口无声停稳。

夜晚急诊大楼特有的、混杂着消毒水、陈旧铁锈和人潮焦虑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冰冷,混乱,充斥着生命最原始的不安。

循着刺耳的哭泣和纷乱的脚步声,我在抢救区门口混乱的人影里找到了沈听蓝。

她背对着我站着,肩膀微微耸动,正被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紧紧抱在怀里。

那女人应该就是电话里的张阿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念叨着什么“深少爷的命太苦”、“他那么重的心思”……话语浑浊地缠绕着消毒水的味道。

沈听蓝整个人的姿态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紧紧绷着。白色礼服的裙摆沾染了不明污渍,

皱巴巴地拖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片凋零揉皱的花瓣。

刚才在宴会厅打我耳光的狠厉和冰冷怨毒,此刻尽数瓦解。在听到张阿姨的哭诉后,

她身体里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完全碎裂开来,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无法承受的恐慌和无助。

她的眼泪彻底决堤,汹涌无声地往下掉,瞬间浸湿了张阿姨肩头一小片衣料。

那眼泪不是之前宴会厅里强压着、带着愤恨的红,而是彻底的心如死灰的惨白。

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揪着张阿姨背后的衣服,用力到指关节如同死鱼肚子般僵硬发白,

像是抓着暴风雨中最后一块浮木,指节却脆弱得一折就断。

“阿姨……他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对吧?……”她泣不成声,

声音被泪水切割得支离破碎,每一个尾音都带着绝望的、向上挣扎的钩子,

想要抓住一个渺茫的慰藉。我沉默地靠在几米外冰冷的墙壁上。

瓷砖的寒气透过薄薄的西装布料,顺着脊椎缓慢地向上爬升。眼前这幅画面,

构成了一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和谐。沈听蓝的崩溃源于王亦深可能的毁灭,

张阿姨的哀伤是为了她视为珍宝的后辈。

而我这个刚刚被她当着所有人斥责、掌掴的“未婚夫”,

在这副被巨大悲伤和担忧笼罩的场景里,显得格格不入,

像一个突兀闯入、搅扰了别人悲伤仪式的局外人。抢救室门框上方那刺眼的红灯固执地亮着,

灯光打在她惨白泪痕斑驳的脸上,照出一片心碎的阴影。那束冰冷的强光,

像手术台上无影灯的延伸,

悦、未婚妻的身份、看向我时眼底的光……只剩下一个纯粹为另一个男人痛苦绝望的陌生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半个世纪。冰冷的墙壁几乎与我融为一体。

抢救室的门终于向内侧滑开,发出滞涩的摩擦声。刺目的红光瞬间熄灭,

只剩下走廊顶灯惨白幽冷的光,铺在门框边缘。

沈听蓝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张阿姨怀里弹起,几乎是扑到医生面前,

急切的脸上写满了卑微的祈求和巨大的恐惧:“医生!医生!他……他怎么样?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但神色并不凝重:“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生命体征已经稳定。”医生的声音平静无波,

带着职业性的客观,“初步洗胃已经完成,昏迷主要是药物影响叠加情绪崩溃导致的虚弱。

需要后续观察,转入ICU监护一段时间。”“药物?是什么药?

”沈听蓝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信息,声音急切得发颤。

“洗胃物检测出有精神类药物成分残留,具体成分分析还没完全出来。”医生顿了顿,

补充道,“剂量不低。不过好在送医还算及时。

”医生的每一个字都像在沈听蓝快要熄灭的心口里添了一把柴火。她听完最后一句,

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那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巨大的脱力。她脚下一软,

被旁边的张阿姨再次搀扶住,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但这次,眼泪里除了感激,

更多了几分失而复得的虚软和无言的委屈。

“那就好……那就好……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张阿姨不停抚着沈听蓝的背,

也跟着喜极而泣。医生公事公办地点点头:“病人需要安静环境,你们先在外面等吧。

过几个小时麻醉彻底醒了,可能会有探视机会。

具体情况等分析报告出来主治医师会跟你们谈。”说完,便转身又进了抢救区深处。

沈听蓝被张阿姨搀扶着,慢慢退到旁边的塑料长椅坐下。她瘫软在那里,

像被抽去了所有筋骨,身体小幅度地簌簌发抖,脸上泪痕未干,

眼神却空洞地落在抢救室紧闭的门上,陷入了某种劫后余生的呆滞里。这时,她侧过脸,

似乎是无意识地,朝我倚靠的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那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我脸上——左颊红肿的指痕轮廓依旧清晰可辨。疲惫的眉眼间,

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澜。

像是有一点模糊的、连她自己都未必能辨认的情绪闪过,或许是歉意,

或许是意识到什么的不安。但那情绪太浅,太薄,像秋阳下最后一点冰上的水汽。

几乎在她蹙起眉头的同时,就被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迅速覆盖、驱散得无影无踪。

覆盖上来的,是浓重的不耐,是被打扰的不悦,像是看着一件碍眼又甩不脱的、多余的东西。

她很快、极其自然地皱起了眉,嘴唇极其轻微地向下抿了一下,一个极其微小的,

但绝对清晰可见的,厌恶的表情。随即像驱赶苍蝇一样,迅速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

重新牢牢胶着在那扇紧闭的ICU门上。3 心碎她为另一个男人哭尽肝肠,心神俱碎。

而我这个本该是她至亲未婚夫的存在,在医院的惨白灯光下,

仅仅因为这一张带着伤痕的脸出现在她视线里,就成了打扰她哀伤、碍她眼睛的累赘。

ICU厚重的特殊隔离门无声滑开,一辆轮床被推了出来。上面躺着的人全身覆盖着薄被,

只露出一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双眼紧闭,眉尖似乎还攒着一点痛苦脆弱的褶皱。

是王亦深。周围簇拥着几名护士。一直瘫坐在塑料长椅上的沈听蓝像是上了发条,

猛地弹起来,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去。张阿姨也紧跟上前。“亦深?亦深?

”沈听蓝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片刚刚结痂的伤口,

带着小心翼翼的恐惧和浓得化不开的疼惜。她伸出手,

指尖颤抖地想去碰触他搁在被单外、扎着留置针的手背,却又在即将触及时猛地缩回,

生怕弄痛了这根脆弱易折的芦苇。护士低声解释着:“麻醉还没完全代谢掉,暂时不会醒。

先推回VIP病房监护观察。”沈听蓝忙不迭地点头,

目光像胶水一样粘在王亦深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轮床移动起来,

在滑轮摩擦地面的微弱声响中,朝着单间病房区的方向滑去。沈听蓝紧紧地贴在轮床边走着,

视线片刻不离王亦深的脸。张阿姨紧跟在一侧,依旧沉浸在心疼和忧虑里。

就在轮床经过我身前时,那只原本安静搁在白色被单上的、属于王亦深的手,

插着留置针的那一只,手指极其轻微地、痉挛似的向内蜷缩了一下。动作小得几乎难以察觉,

更像昏迷中的无意识反射。蜷缩时,那带着针头和胶布的手腕,

恰好极其微弱地、若有若无地,指向了我的方向——准确地说,是指向我西装外套侧边,

那枚别在上衣口袋沿、线条简洁流畅的白金袖扣。那是半年前沈听蓝送我的生日礼物,

上面镌刻着她名字首字母的小小缩写。这个细微得几乎不存在的变化,护士没有察觉。

张阿姨的目光黏在王亦深脸上,也没看见。只有一直紧盯着他的沈听蓝,

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脆弱的手腕方向。她的脚步陡然顿住。

跟在后头的张阿姨险些撞上她。轮床被护士平稳地继续推向前方几米。沈听蓝猛地转过身,

那双不久前还盈满对王亦深无尽疼惜的眼睛,此刻像被激怒的猫科动物,

瞬间燃起两簇冰冷暴戾的火焰,狠狠地钉在我脸上。“陆野!”她的声音不再轻柔,

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像淬了毒的薄冰片,在死寂冰冷的医院走廊里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你袖口那是什么?”空气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攥紧。我的视线扫过自己别着袖扣的位置,

再抬眼看她。心脏仿佛在下坠,却没有波澜。只是……很凉。“半年前你送的生日礼物,

”我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听起来有些干涩,平静得近乎漠然,“袖扣。

”“我问你现在!”沈听蓝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脸颊因为怒意而浮现出薄红,

可眼神却冰得掉渣,“你还别着它站在这儿?你还觉得不够?!

”她的声音在走廊冰冷的墙壁间撞出微弱的回音,随后沉入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旁边心电监护仪发出的、规律却冰冷的“嘀嗒”声在背景里持续,像某种无情的倒计时。

“什么意思?”我看着她那双被怒火点亮的眼睛。“呵!

”沈听蓝发出一声短促而刻薄的冷笑,那笑声里淬满了浓浓的嘲讽,“什么意思?

你站在这儿,用你这副表情,这眼神……”她咬着牙,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淬着冰渣,

“是觉得他在装?还是觉得我关心他,你不平衡?”她尖刻地逼问,上前一步,“陆野,

收起你那副袖扣!看看你这幅不肯信任的样子,真、难、看!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三个字。那锋利的音节,

在冰凉的空气中划开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口子。护士远远停下推着的轮床,

惊疑不定地回头看过来。张阿姨愣在原地,看看沈听蓝,又看看我,

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不知所措。被扇过耳光的左颊,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被火燎过的印迹。现在,似乎连右边的脸也开始发僵发冷。

刚才强行吞咽下去的口腔里的腥气,混合着医院消毒水和尘土的味道,悄然在舌根弥漫开,

浓烈得让人作呕。我看着沈听蓝。她那双总是映着慵懒漫不经心或明媚笑意的漂亮眼睛,

此刻燃烧着纯粹的、为另一个男人而生的怒火和指责。那指责的对象是我。

只因为我站在这里,因为我袖口上那枚带着她名字缩写的礼物,

因为我这个“未婚夫”不合时宜的存在本身,

就构成了一种对她心中那个脆弱病人无形的伤害和亵渎。

心口那块被塞住的、冰冷硬实的石头,沉沉地往下坠了坠。它没有碎裂,也没有引起剧痛。

只是好像又加重了一分,往下坠入了一个更深、更暗的地方。我没有反驳,

也没有解释任何一个字。走廊惨白的顶灯在我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我只是默默地抬起了右手,指尖落在左侧袖口。那枚小小的、冰凉的白金袖扣,

在我修长的手指下被稳稳地、果断地捏住。指腹用力按压下连接轴处微小的机关,

“咔”的一声轻响,在寂静中微不可闻,却异常清晰地传开。连接针松开。我摘下了它。

指尖捏着这枚曾经承载过她笑意、如今却引燃她愤怒的金属片,

材质的医用推车置物架上——一个盛放着几个染了血点污渍的废弃消毒棉团和纱布的弯盘里。

金属与塑料盘底碰撞,发出细微又清晰的“叮”一声脆响。

白金的光泽瞬间隐没在血污与废弃纱布的灰暗背景里,不再显眼。整个过程,我的手很稳,

没有一丝犹豫或颤抖。做完这一切,甚至没有再看那枚袖扣一眼,

也没有再看向轮床边那个因怒火而身体微微发颤的沈听蓝。我转身,

走向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方向。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晰、均匀、沉稳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没有停顿。医院的寒气混合着消毒水气味被夜风裹挟进来,

吹动了我额前几缕碎发。安全出口的感应门无声滑开,绿色的指示灯幽幽亮着。身后的走廊,

凝固着令人窒息的氛围。轮床被护士推远的声音再次细微响起。沈听蓝似乎僵硬在原地,

没有任何动作或声音传来。夜风猛地灌进楼道口,带着初秋深夜的凛冽,

瞬间穿透了单薄的西装外套。我站在楼梯口顿了一步,没有回头。

身后那一片承载着刚才所有荒唐和冰冷的空间,与我之间的最后一点微弱连接,

在这深沉的夜色里,被彻底斩断。风似乎刮得更猛烈了。楼梯间空旷而黑暗,

只有上方的应急灯投下惨淡微弱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旧灰尘、金属和潮湿水泥的混合气味,

令人作呕。我没有去坐电梯,选择了冰冷坚硬的楼梯台阶。

脚步声在封闭的梯井里激起空洞的回响,嗒嗒,嗒嗒,每一步都敲打在冻结的神经上。一层,

又一层。医院特有的、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道,却无孔不入地跟随着。走出住院部大楼侧门,

深秋的寒意彻底包裹上来。城市早已陷入沉睡,只剩下零星的车灯划破墨黑的街道,

无声地流远。司机还等在楼下,车灯昏黄,在冰凉的地面上切割出两个模糊的光晕。

看到我独自出来,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随即迅速被职业性的沉默取代,

默默拉开了后座车门。钻进车里,隔绝了外面干冷的空气和城市的寥落灯光。

皮革座椅冰凉依旧。车内是凝滞的安静,只有空调暖风低沉的嘶嘶声。

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是助理的例行询问短信。指尖在屏幕上滑动,

没有任何停留地略过,任由屏幕再次归于黑暗。车子平稳地滑入夜色。

窗外流光溢彩的后退灯影再次成为模糊的背景噪音。

城市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正在缓缓运转的金属机器,而我被隔绝在一个狭小的气泡里,

漂浮其中。那半边脸的麻木感,在密闭空间安静下来后,

反而变成了一种缓慢燃烧的、迟钝的刺痛感,隐约提醒着之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可心口那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压在灵魂深处,隔绝了所有激烈的情绪。没有愤怒,

没有悲痛,甚至没有太多被背叛被斥责的屈辱。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麻木感,

像黑色的潮水,从脚底缓慢地上涨,一点点淹过胸腔,淹没口鼻。

回到城东那套两百多平的高级公寓——曾是她口中只属于我们未来的“温馨港湾”。

指纹解锁,大门无声滑开。里面的空气是死寂的。偌大的客厅,

挑高的穹顶在黑暗中显得空旷而冰冷。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中心沉沦般的辉煌灯火,一切奢华考究的布置,

都在此刻散发出一种格格不入的、令人窒息的虚假繁华气息。没有她的味道,

没有她总是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名牌包,没有她习惯摆在玄关换鞋凳旁的那双柔软的绒毛拖鞋。

巨大的空间里,只有冰冷的电子设备低沉的运行嗡鸣。

我径直走向衣帽间深处最里面的小保险柜。那个地方,除了我,连家政阿姨都不知道密码。

冰冷的黑色金属柜体在指尖下毫无温度。旋转刻盘的声音清脆而机械,啪嗒一声轻响,

柜门弹开。视线落在最上层那个黑色丝绒首饰盒上。它躺在那里,像个被封存的诅咒。

没有犹豫,我伸手将它拿了出来,打开。灯光下,两枚戒指安静地依偎在丝绒的凹槽里。

主钻璀璨得近乎不真实,旁边镶嵌的碎钻如同众星捧月,光芒冷冽。订婚戒。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指环,那触感像一块刚从寒潭里捞出的玉。我拿起属于我的那枚男戒。

铂金的戒圈内圈,激光刻着她名字的首字母缩写“S.T.L.”,

在灯光下折射出细微的、坚硬的金属反光。捏着它,那沉重的冰冷透过皮肤渗入骨髓。

目光落在戒圈内壁上那几个缩写的字母。那个曾让心脏为之滚烫的印记,

此刻像烙印在石头上的刻痕,无声而顽固。没有迟疑,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波澜。

我的手伸向旁边的垃圾桶。那是一个内置式的感应自动垃圾桶,“咔”的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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