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柯,一个普普通通的数据快递员。
我的“普通”,指的是我的工作。我的“不普通”,指的是我身上73.4%的零件都不是原装的。
在这个时代,赛博改造不是什么新鲜事。换个发光眼、装个内置通讯器,跟咱们爷爷辈纹个身差不多。
但我有点过火。为了效率,为了活着,我把自己改成了一个行走的服务器。
结果就是,我成了机场、车站、所有安检门的噩梦。或者说,它们是我的噩梦。
那个叫罗素娃的安检队长,尤其喜欢找我的茬。一个四十多岁、头发盘得像个钢盔的女人,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坨会走路的违禁品。
每天,我俩的战斗都会在安检门前准时打响。
她想维护她那套过时又可笑的规章制度。
而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个门,上班,挣钱,仅此而已。
这是个关于金属、规定和忍耐极限的故事。
一个荒诞的,关于我如何用一套更荒诞的逻辑,去反击那些自以为合理的脑残行为的记录。
别跟我谈什么理想和未来。
我今天的理想,就是让那个该死的安检门,闭嘴。
“嘀嘀嘀嘀——!警报!警报!检测到超标金属及未授权义体组件!请立刻后退!重复!请立刻后退!”
红光在我脸上闪来闪去,把我的视网膜照得生疼。
声音,尖锐,刺耳,像是要把人的耳膜捅穿。
我站在原地,没动,甚至懒得把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
我看着安检门对面那个女人,罗素娃。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交通枢纽安保制服,肩膀很宽,腰上挂着一堆我认不全的设备,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用发胶固定得像个头盔。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半点意外,反而是一种“我就知道”的得意和厌烦。
“李柯,”她开口了,声音跟她的人一样,又冷又硬,像是两块金属在摩擦,“又是你。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我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抽出手,举起来,表示我没威胁。
“罗队长,我也想。但这玩意儿,它不答应啊。”我指了指还在疯狂鸣叫的安检门,“它每次见我都跟见了亲爹一样,叫得那叫一个亲热。”
排在我身后的人群开始骚动。窃窃私语,夹杂着不耐烦的啧啧声。
“搞什么啊?这人带了什么?”
“看他那样子,估计又是改装爱好者。”
“别是通缉犯吧……”
这些话跟苍蝇一样往我耳朵里钻。我习惯了。
罗素娃没理会人群,她朝旁边的小岗亭歪了歪头。两个穿着同样制服,但明显年轻很多的保安走了出来,一左一右地站到我身边。
“去特殊通道,全身扫描。”罗素娃用下巴点了点最角落的那个房间,语气不容置疑。
又是这套。
我认命地转身,跟着那两个年轻保安往那个标着“义体复检”的小黑屋走。
每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同样的流程。
我叫李柯,是个数据快递员。说白了,就是个人肉硬盘。一些高度机密、不能通过网络传输的数据,由我们这种人直接“装”在脑子里或者特制的皮下芯片里,送到指定地点。
为了干这行,我身上73.4%的器官都换了。
我的双腿是“游隼”军用级义肢,能让我在楼宇间跑酷;我的脊椎是钛合金的,里面嵌着散热系统;我的心脏换成了微型核能电池,理论上能跳二百年;我的眼睛是鹰眼2.0,能看到三公里外的一只蚂蚁;我的大脑……我的大脑旁边,挂了三个独立的数据储存区。
我不是喜欢改造,是没办法。这行就是拿命换钱。
代价就是,我成了一个行走的金属探测器靶子。
全世界的安检门,就没有一个不认识我的。只要我一靠近,它们就会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仿佛我身上绑了一百公斤的炸药。
而罗素娃,这个空港交通枢纽的安检队长,就是我每天上班路上最大的障碍。
她好像对我有种特别的执念。别的保安看到我,扫完确认没危险品也就放行了。她不行。她必须,也必然,要让我走一遍最严格、最耗时、最屈辱的“特殊流程”。
我走进那间小黑屋。
里面很简单,一台巨大的环形扫描仪,一张冷冰冰的金属床。
“躺上去,李柯。”年轻保安A说,语气还算客气。
我脱掉外套,躺了上去。
冰冷的金属接触到后背,我打了个哆嗦。
环形扫描仪从我头顶缓缓移到脚下,发出低沉的嗡嗡声。绿色的光线在我身上一遍遍地扫过。
墙上的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出我的人体透视图。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具由各种精密零件和线路拼凑起来的机器骨架。
年轻保安B盯着屏幕,一项一项地核对。
“神经传导束……正常。”
“内置通讯模块……正常。”
“动力核心……稳定。”
“数据储存区……加密状态,无法读取。”
“四肢义体……型号报备一致。”
他念得很快,像是背书。这流程他们也走了上百遍了。
“好了,罗队。”他对着领口的通讯器说。
“让他出来。”罗素娃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坐起来,穿上外套,走出了小黑屋。
罗素娃就站在门口,抱着胳膊,脸上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李柯,我警告你。根据空港安全条例第17条,任何超过50%义体化的人员,都必须提前24小时申报,并通过专用通道。你已经连续违规137次了。”
我掏了掏耳朵。这话她也说了137遍了。
“罗队长,我也跟你解释了136遍了。”我耐着性子说,“你们那个专用通道,预约系统上周就崩了,现在还没修好。至于提前24小时申报……我的工作都是临时指派的,我提前24小时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怎么报?”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她寸步不让,“规定就是规定。”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感觉有点火大,“我身上每一件植入物都在官方数据库里有备案,型号、序列号、安装日期,一清二楚。你们扫描一下就能看到,没有任何攻击性组件。每天这么折腾一遍,除了浪费大家时间,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是确保枢纽的安全。我的职责就是执行规定。”她盯着我,眼睛眯了起来,“或者,你觉得你的时间,比这整个空港几十万人的安全更重要?”
她最擅长这个。把一件屁大的事,上升到公众安全的高度。
我不想跟她吵。吵不赢,也没意义。
我从她身边绕过去,走向登机口。
“李柯。”她在我身后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回头。
“明天,我不想再看到你从普通通道过来。”
我没回话,加快了脚步。
坐上通往商业区的磁悬浮列车,我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城市灯火。
枢纽的广播里,传来甜美的女声:“尊敬的旅客,请保管好您的随身物品,注意脚下安全……”
我闭上眼睛。
我没告诉罗素娃的是,那种全身扫描,对我的神经系统有影响。每次扫完,我都会头疼半个小时,像是有人拿钻头在我脑子里钻。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感觉很屈辱。
就像是把自己扒光了,里里外外,让别人用冰冷的仪器一寸一寸地检查。
我只是想上个班而已。
操。
我捏紧了拳头。
明天。
明天,我他妈再也不想听到那个警报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