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没作声,只是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动。
月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坟头投下斑驳的碎影!
“她没看见。”
叶安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穿透夜色的冷静,“但她知道有人在看。”
赵虎猛地瞪大眼睛:“你咋知道?”
叶安指了指坟前那几块没烧透的纸钱,“烧纸的人,心不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老槐树那黑洞洞的树洞,“去看看。”
赵虎的脚像灌了铅,挪一步都觉得费劲,喉咙里发紧:“还、还看啊?
万一那人没走远,或者……或者那白衣影子又出来了咋办?”
叶安没回头,只是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嚓”一声吹亮。
橘红色的火苗在他指间跳动,映得他半边脸隐在阴影里,“怕的话,留在这。”
赵虎看着他走向树洞的背影,又看了看西周黑黢黢的坟堆,总觉得那些土包里像有东西要爬出来,赶紧咬咬牙跟上:“谁、谁怕了!
我就是觉得……觉得夜里风大!”
离老槐树越近,空气里的腥甜味就越浓。
不是血腥味,也不是草木腐烂的味,倒像是某种东西泡在水里发了霉,混着点说不清的甜腻,闻得人胃里发紧。
叶安举起火折子凑近树洞,火光瞬间照亮了洞内的景象——洞比想象中深,内壁被磨得很光滑,显然常有人进出。
底部铺着一层干草,草上散落着些零碎物件:半块啃剩的窝头、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还有一团乱糟糟的白色布料,边角处沾着些暗红色的斑块,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那是……血?”
赵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半天才挤出来,眼睛瞪得像要裂开,“叶哥,这、这真是杀人了?”
叶安伸手将那团白布拽了出来。
布是粗麻布,摸上去硬邦邦的,像是被水泡过又晒干,边缘的血渍己经发黑发硬,但凑近了闻,还是能嗅到那股淡淡的腥甜。
他用手指捻起一点血渍搓了搓,粉末簌簌往下掉,颜色发暗,带着种陈旧的黏腻感。
“不是新鲜的。”
叶安将布展开,火光下能看清上面的针脚。
奇怪的是,明明是块完整的布,却在边缘处缝了又拆,拆了又缝,留下密密麻麻的针眼,像无数个细小的伤口。
赵虎突然“啊”了一声,指着布角:“叶哥你看!
这上面有字!”
布角处用黑炭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像个“槐”字,又像个扭曲的人。
叶安盯着那符号看了半晌,指尖在上面轻轻划过:“是阿槐的记号。”
“阿槐?”
赵虎脑子嗡嗡作响,“这是她的布?
那血是她的?
可她都死十年了啊!”
叶安将布重新塞回树洞深处,又用树枝拨了拨周围的干草。
草底下似乎压着个硬东西,他用力一挑,一个锈迹斑斑的铜锁滚了出来,锁扣上还挂着半截断裂的麻绳。
“这是……锁?”
赵虎捡起铜锁,掂量了掂量,“锁啥的?
树洞里还藏着东西?”
叶安用伞尖拨开一片落叶,发现下面的泥土里混着更多的白灰!
身后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两人猛地回头,火折子的光在黑暗中晃出个扇形,只见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个黑影,手里举着把锄头,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杂货铺老头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咧开个僵硬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不安好心!”
他声音嘶哑,“说了让你们别碰槐仙的地方!
你们偏不听!
这是自找的!”
赵虎吓得往后一躲,撞在槐树上,树干抖落几片枯叶,落在他脖子里,凉得他一激灵。
“老、老伯,我们就是路过……路过?”
老头猛地举起锄头,木柄在晨光下泛着冷光,“路过能摸到树洞里去?
你们跟三年前那个外乡人一样,都是来刨阿槐坟的是不是?
我告诉你们,有我在,谁也别想动她!”
叶安上前一步,挡在赵虎身前,目光平静地看着老头:“老伯,我们没打算动她的坟。”
“没打算?”
老头的锄头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叶安的鼻尖,“那你们在树洞里找啥?
找她的骨头?
还是找当年那货郎留下的银钱?
我告诉你们,啥都没有!
她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谁也别想糟践她!”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锄头开始发抖,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往下淌,混着鼻涕,糊得满脸都是:“她才十七啊……还没来得及穿红嫁衣呢……就被那些人逼死了……你们凭啥再来折腾她……”叶安的目光落在老头颤抖的手上,他的指甲缝里嵌着些黑褐色的泥,指尖还有未干的血迹,不是新鲜的红,是发暗的褐!
“三年前的外乡人,”叶安突然开口,“是不是没走?”
老头动作瞬间僵住,脸“唰”地一白,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坟头上,发出闷响。
“你、你胡说什么……树洞的锁是新锈的,”叶安缓缓道,“最多三个月。
布上的血渍没干透,针脚是新缝的。
还有您手上的血,不是挖地蹭的,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老头的裤脚,“是沾了人血,没洗干净。”
老头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突然猛地扑上来要抢叶安手里的树枝,却被叶安侧身躲开。
他扑了个空,重重摔在地上,趴在阿槐的坟前,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我对不起阿槐……我没看好她……我连她的坟都守不住……”赵虎看得发懵,拉了拉叶安的衣角,“叶哥,这到底咋回事啊?”
叶安弯腰捡起地上的锄头,锄头柄上缠着圈麻绳,绳结很特别,是渔民常用的防滑结。
他抬头看向村西头的方向,那里黑沉沉的,只有一间土屋的窗户透出微弱的光,像只窥视的眼睛。
“回去。”
叶安将锄头递给失魂落魄的老头,“有些事,藏不住一辈子。”
老头抱着锄头,瘫坐在坟前,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叶***着赵虎转身往柴房走,身后传来的的呜咽声,飘散在风里,如同槐树在哭泣……赵虎一路都没敢说话,首到进了柴房,插上门闩,才瘫坐在草堆上,大口喘气:“叶哥,那老头……他是不是杀人了?
三年前的外乡人……是不是被他藏起来了?”
叶安靠在门框上,望着窗外的晨光,没首接回答:“阿槐的坟,不止一个人在守。”
“你的意思是……”赵虎眼睛一亮,“那女的和老头是一伙的?
他们装神弄鬼,就是为了护着坟?
可这跟三年前的外乡人有啥关系?”
叶安从怀里掏出块布,是刚才从树洞带出来的一小块碎片,上面还沾着点白灰。
“那妇人烧的纸,是特制的。”
他将布凑到鼻尖闻了闻,“里面混了糯米灰,是用来防潮的。
但普通纸钱不会加这个,除非……除非啥?”
“除非要藏的东西怕潮。”
叶安的声音很轻,“比如,活物!”
赵虎的头皮“嗡”地一下炸开,“活、活物?
你是说……三年前的外乡人还活着?
被他们藏在树洞里?”
他越想越觉得瘆人,“可树洞那么小,咋能***?
再说了,藏了三年……早就饿死了吧?”
叶安没说话,只是将布片收好,望向窗外,眼神愈发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