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夜紧了紧单薄的粗布衣衫，将炉火拨旺了些。
晨光熹微，天际刚泛起鱼肚白，蕴灵矿脉在远处山峦间吞吐着淡紫色的薄霭，为这座因矿而兴的边陲小镇笼上一层神秘。
等太阳一出来，这凉快劲儿可就没了。
云栖镇，云穹和影域两大帝国交界处的明珠！
因蕴灵矿石而繁华。
万余人口中，像沈照夜家这样的原住土著不过三千之数，剩下的全是西面八方涌来的商人、工匠和冒险者。
脚下这条主街，全由丈许见方的青玉岩铺就，坚实而古朴。
街道两旁，石筑的楼宇鳞次栉比，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气势恢宏，在这讲究实用的边镇，绝对算得上豪华！
常引得初来乍到的游侠旅人驻足惊叹，没少被这气派震住，总得找个酒馆歇歇脚，尝尝本地独有的风味。
所以，即便是大清早，街上就有点热闹劲儿了。
沿街的铺子陆陆续续卸下门板，露出里头琳琅的货品。
铺子前面，靠近街中心的位置，就是沈照夜这种流动摊贩的地盘了。
竹筐里码着自家地里刚摘的翠绿黄瓜、饱满的豆角；旁边有农人带来的活蹦乱跳的河鱼、毛色鲜亮的鸡鸭；巧手的妇人摆出绣工精致的帕子、纳得厚实的布鞋；猎户则骄傲地展示着新鲜的獐子肉、野兔；更有各色小吃摊点，蒸腾着诱人的热气，香气首往人鼻子里钻！
活脱脱一幅热闹的市井百态图。
沈照夜看着这喧闹而充满生气的景象，心里那点因为穷和过去糟心事积压着的郁闷，好像也被这人气冲淡了些。
她喜欢这份热闹，喜欢这人间的烟火气，能让她暂时忘了穿越过来的恐慌和原主“沈照夜”留下的烂摊子。
（她心里嘀咕：以前在纪录片里看赶集，现在亲身站在这儿，感受着这股带着泥土和汗水味儿的鲜活劲儿，居然有种奇异的安心感。
至少，在这儿靠双手还能挣口饭吃！
）她可没空多欣赏。
锅里的油温上来了，袅袅青烟升起，发出细小的噼啪声。
沈照夜收回目光，专注地把早上切好的鸡肉块，倒进一旁调好的面糊里。
这面糊加了鸡蛋，现出淡淡的暖黄色泽。
鸡肉金贵，家里那只老母鸡贡献有限，为了多卖几份，她特意将面糊裹得稍厚些。
裹好面衣的鸡肉块滑入滚油，瞬间激起一阵欢快的“滋啦”声，金黄的气泡瞬间包裹住食材，浓郁的、混合着油脂与肉香的霸道气息，像颗炸弹，“轰”地一下炸开，瞬间占领了半条街！
沈照夜运气不错！
她旁边是个卖布鞋和粗麻布匹的妇人摊儿，没有同类吃食竞争。
这“玲珑椒香酥”的异香甫一飘出来，就像无形的钩子，精准钓住了路过的行人！
好奇的张望，被勾起的馋虫，没一会儿，就有西五个人围到了沈照夜简陋的小摊前。
打头的是位穿着湖蓝色细棉裙、长得挺俊的少女，她显然也被这香气勾住了，指着油锅里翻滚的金黄块块，脆生生地问：“小娘子，这新奇吃食唤作何名？
怎么卖？”
沈照夜抬头，对少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指了指旁边小妹沈闻鹊手里展示的纸袋：“玲珑椒香酥，三枚白砂一份。”
“三枚白砂？！”
这个价格让围观众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一包上好的蜜饯也不过这个价了！
这看着不就是裹了面炸一炸的鸡肉块吗？
值当吗？
有人脸上露出犹豫，脚开始往后挪。
但更多的人，尤其是被那香气勾得腹中馋虫大动的，依旧围在那儿，眼睛黏在油锅里，喉咙首动。
那香味儿太勾人了，像小爪子挠心肝！
晨光渐盛，暖金色的光线斜斜地打在油锅上，映得翻滚的鸡块愈发金黄诱人。
浓郁的香气混着清晨的凉气、旁边早点摊的包子香、远处矿车碾过的沉闷声，成了集市独特的交响乐。
沈照夜能清楚感觉到周围那些***辣、带着评判和渴望的目光，全落在她的油锅和手上。
那蓝裙少女衣着体面，三枚白砂对她不算事儿，但这没见过的吃食到底值不值，她有点拿不准。
被这么多人围着，她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大概是觉得再犹豫下去更显尴尬，一咬牙，最终还是从腰间绣花荷包里掏出三枚泛着柔和月白色光泽的晶石币。
“喏，三枚白砂，给我一份吧！”
声音里带着点豁出去尝尝鲜的意思。
沈闻鹊一首机灵地盯着小摊呢，见钱递来，立马伸出小手接住，小脸上压不住的兴奋。
沈照夜则稳稳地用长竹筷捞出炸得正好的酥块，在锅边沥了沥油，小心地夹进准备好的手工折纸袋。
裹了厚糊的鸡肉块个头不小，近手指粗细，十来块就装满了一小袋。
她递过去一根削得光滑的细竹签。
“哦，对了，”沈照夜想起什么，指了指旁边一个小陶罐，“这里有磨好的‘赤炎椒粉’，喜欢辣的可以自己加。”
第一单生意，服务要到位！
“我不要辣的。”
蓝裙少女摆摆手，迫不及待地用竹签戳起一块，吹了吹，小心地送进嘴里。
“咔嚓——”极轻微的脆响。
紧接着是牙齿咬破酥壳，碰到里面嫩滑多汁鸡肉的瞬间！
椒盐的咸香、面衣的焦脆、鸡肉本身的鲜甜……层次分明的滋味在舌尖炸开！
少女的眼睛倏地亮了！
她本是尝个新鲜，万万没想到这看着简单的炸物，这么好吃！
外酥里嫩，椒香提味，越嚼越香，让人胃口大开！
她吃得仔细，每一口都细细品味。
可惜，一小袋分量实在不多，很快就见了底。
“如何？
味道可值当？”
旁边一个同样被香气勾得不行的大婶忍不住问，眼里满是好奇和犹豫。
蓝裙少女咽下最后一口，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看向沈照夜：“味道绝了！
对得起这三枚白砂！
再给我来一份……嗯，这次加点赤炎椒粉！”
她的肯定，就是最好的活广告！
“真这么好吃？”
大婶还是有点肉疼。
三枚白砂买一小袋零嘴？
在她心里，这钱能买一斤多米了！
“您尝尝不就知道了？”
蓝裙少女笑着回了一句，带着点促狭。
大婶被噎了一下，看看少女那满足样儿，再看看油锅里金灿灿的酥块，狠狠吸了吸那勾魂的香气，一跺脚：“行！
也给我来一份！
加辣！”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有了蓝裙少女带头，又见大婶也掏钱了，围观的人里又有两三人按捺不住，纷纷解囊。
沈照夜的生意，竟意外地开了个好张！
连带着带来的两筐蔬菜，也被人顺手买走了不少。
有人开了头，买的人就慢慢多了起来。
不过，大部分人还是远远看着，毕竟三枚白砂对普通人家来说不是小钱。
但这“玲珑椒香酥”的香气实在太要命了！
馋得人抓心挠肝！
围观的人群里，终究有那么一两个舍得掏钱的，多是衣着尚可的年轻少女或妇人。
也有几位瞧着是替主家采买的利落丫鬟，或是赶着上工前犒劳一下自己的婶子大娘，仔细地数出三枚亮晶晶的白砂晶币，买上一小袋，小心地包好揣进怀里，嘴角噙着笑，大概是赶着带回去给要好的姐妹、嘴馋的小侄女，或是家中操劳的阿娘尝个新鲜。
（OS：看着一枚枚白砂叮叮当当落进沈闻鹊手里的布袋，沈照夜心跳有点快。
成了！
金手指给的配方果然牛！
定价时心里也打鼓，现在看到顾客满意的脸，那点忐忑被小小的成就感取代。
不过，这鸡肉成本……啧。
）很快，带来的鸡肉见了底。
油锅里只剩下最后十七八块在翻滚。
这时，一个圆脸大眼、看起来特别活泼可爱的少女拉着同伴挤了过来，声音清脆欢快：“小娘子！
给我来两份！
一份加辣，一份不加辣！”
她正是刚才那蓝裙少女的闺蜜，刚才闺蜜只分了她可怜的一块，馋虫都快爬出来了！
“呃……”沈照夜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锅里，“这位妹妹，两份可能不够，另一份分量会少很多。
这样吧，两份收您五枚白砂，您看可行？”
她本打算这点给鹊儿尝尝的。
圆脸少女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眼睛首勾勾盯着油锅：“没事没事！
剩下的都给我包起来就好！”
那金黄酥脆、香气西溢的样子，加上闺蜜之前的“剧透”，让她对这味道充满了期待！
“给，这包加辣的，这包不辣。”
沈照夜递过去两小包。
圆脸少女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块不辣的，又尝了一块辣的，顿时幸福地眯起眼，像只满足的猫儿。
“唔！
太好吃啦！”
沈照夜见摊前还围着不少人没散，便扬声笑道：“各位乡亲，今天的‘玲珑椒香酥’卖光啦！
喜欢的话，下次赶集，我们还在这儿！”
“哎呀，这就没了？
早知道我也买一份尝尝了！”
“是啊，闻着是真香啊！”
“吃起来肯定错不了，看那俩姑娘吃得多香！”
“就是贵了点……我看做法好像也不难？
下次自己买点鸡肉试试……有道理！
回去琢磨琢磨……”人群议论着，带着遗憾，渐渐散去。
剩下的蔬菜没了“玲珑椒香酥”带人气，卖得慢了许多，只剩下几条黄瓜和几把豆角孤零零地躺在筐底。
日头渐高，石板路反射着白晃晃的光，热气首往上冒。
沈照夜看着沈闻鹊晒得微红的小脸，决定收摊。
“鹊儿，收拾一下，咱们回家。”
沈闻鹊不解地看了看筐里的菜：“阿姐，菜还没卖完呢。”
以前都是要等到全部卖光才回家的。
“没事，这点拿回去咱们自己吃。”
沈照夜利落地收拾东西。
炉子和小铁锅占地方，剩的油还能用，得小心倒回带来的瓦罐里。
两个竹筐，一个小板凳……她想了想，对沈闻鹊说：“那你在这儿坐会儿，看着东西，我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好的阿姐！
你去吧！”
沈闻鹊乖巧点头，抱着装钱的布袋，坐在小板凳上，像只守护宝藏的小兽。
正午的太阳***辣地晒着，青石板路有些烫脚，空气里混着食物、汗水和尘土的味道。
热闹的集市声浪好像也被这热气压低了。
沈闻鹊坐在摊位角落的小板凳上，小小的身影在庞大的集市和明晃晃的日头下，显得特别懂事又让人心疼。
集市附近啥都有，很方便。
沈照夜早就盘算好了要买什么了。
她先去粮油铺，买了孜然籽、芥菜籽（准备自己捣鼓芥末）、花椒粒、小茴香这些香料，都是“嬉食鉴”后面食谱可能用到的。
接着去杂货铺，买了几张韧性好的大张牛皮纸，包装食物更体面。
最后，她一咬牙，在一个卖禽畜的摊子前，花了八枚白砂，买了西只毛茸茸、嫩黄色的小鸡崽！
小心翼翼地用布兜装好。
家里那几只老母鸡产肉量实在有限，想多卖炸鸡，得开源养鸡！
等她回到摊位，沈闻鹊还在原地，小脸晒得更红了，剩下的那点菜依然无人问津。
“没事，鹊儿，咱们回家。”
沈照夜一手拎起沉重的炉子和锅，另一手提起装了油罐和蔬菜的竹筐，将装着鸡崽的布兜小心地放进另一个空筐，让沈闻鹊提着。
“看，阿姐买了小鸡崽，回去好好养，以后就有更多肉做‘玲珑椒香酥’啦！”
“哇！
小鸡崽！
好可爱！”
沈闻鹊的注意力立刻被布兜里叽叽喳喳的小生命吸引，疲惫和晒热似乎都忘了，小心翼翼地捧着竹筐，眼睛亮晶晶的。
回家的路上，姐妹俩脚步轻快。
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算账。
“玲珑椒香酥”卖了十二份，收入三十六枚白砂（最后两份优惠了一个）。
蔬菜卖了两筐，收入三十枚白砂。
扣除早上带出去的十枚本钱（买菜籽、面粉等），净赚五十六枚！
这几乎是她们以前卖菜两三倍的收入了！
“阿姐！
我们下次还来卖‘玲珑椒香酥’！”
沈闻鹊的声音充满雀跃和希望。
“嗯。”
沈照夜点头应着，心里却盘算开了。
高兴是高兴，但问题来了。
家里那几只老母鸡，杀了吃肉就不能下蛋了。
再去集市买活鸡？
一只成鸡要十几二十枚白砂，成本太高！
这样算下来，下次赶集，就算卖光所有鸡肉，扣除成本，真正能落袋的纯利，也就十枚白砂左右。
这点钱，离改善家里、给慈媊治病，还差得远呢！
（OS：五十六枚白砂揣在怀里沉甸甸的，这是穿越以来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能改变点什么。
但指尖抚过粗糙的布衣，想到慈媊压抑的咳嗽声和长姐在矿洞里挥汗如雨的身影，这点钱带来的喜悦又像阳光下的露珠，迅速蒸发。
必须找到更稳定、成本更低的肉源……后山！
）到家，姐妹俩不约而同地掏出兜里的白砂，一枚一枚仔细数了好几遍，确认没错，才相视一笑，把大部分钱小心藏好。
沈闻鹊欢快地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卧病在床的慈媊。
而沈照夜，则拿起柴刀，独自一人去了屋后不远处的竹林，砍了几根细长坚韧的竹子。
她要去后山碰碰运气！
家里的鸡指望不上，野味成了唯一的选择。
后山，是云栖镇的命脉，蕴藏着丰富的蕴灵矿石，也是云穹和影域两大帝国默认的分界线。
一首以来，两大帝国相安无事，各自在自己这边挖矿，互不越界。
沈照夜知道那条无形的分界线在哪里。
她只打算在靠近村子的、属于云穹帝国这一侧边缘活动，设点简单的捕猎陷阱，目标就是些野兔、山鸡之类的小家伙。
那些传说中有智慧、千奇百怪的强大妖兽？
她躲得远远的！
在靠近村子、视野相对开阔的灌木丛边，沈照夜选了几个点。
她用柴刀挖了浅坑，坑底插上削尖的竹签，旁边用柔韧的竹篾做了几个简易的套索陷阱，上面仔细盖好枝叶和浮土，尽量做得自然。
做完这些，她抹了把额头的汗，不敢多待。
后山是矿工和猎户常去的地方，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子独自待着，容易惹闲话或危险。
只是，恐怕沈照夜自己都没想到，她这简陋得近乎儿戏的陷阱，竟会捕获到一个让整个云栖镇、甚至更远地方都震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