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炉里的炭火在昨夜就己封好，此刻仍透着暗红的光，将墙上挂着的铁砧映出层叠阴影。
他伸手抚过工作台边缘的刻痕 —— 那是父亲在世时，每完成一把武器就刻下的记号，如今己经攒成歪歪扭扭的一串，像条不会动的蜈蚣。
“喵呜？”
艾露猫-埃里克从堆着破布的木箱里探出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里亮得像两颗蜜蜡。
这只艾露猫的左耳缺了半片，是去年被发狂的草食龙抓伤的，此刻它鼻尖抽动两下，忽然从木箱里蹦出来，沿着工作台轻巧地跑到门口，对着晨雾弥漫的森林方向弓起脊背。
艾克斯跟着走到门口，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松针与泥土的气息。
他知道埃里克的本事，这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伙伴总能提前感知到危险。
三年前父亲失踪那天，也是埃里克疯狂扒着他的裤腿，把他从即将坍塌的矿洞里拖了出来。
“只是迁徙的角龙群吧。”
艾克斯弯腰揉了揉埃里克的后颈，指尖触到猫毛下微微隆起的脊椎。
他看向森林深处，那里的雾气似乎比往常更浓，像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流动。
铁匠铺的木门吱呀作响，汤姆抱着一卷铁皮走进来，靴子上还沾着昨晚暴雨留下的泥点。
“听说了吗？
西头的麦田被踩烂了，老霍普说是蓝速龙王干的。”
他把铁皮往工作台上一放，铁皮边缘的毛刺刮出刺耳的声响，“工会己经贴出委托了，清除那家伙，奖励五枚银币。”
艾克斯的目光落在工作台角落那把蒙着布的武器上。
亚麻布下的轮廓修长而流畅，刀柄缠着褪色的防滑绳，末端坠着块暗银色的金属，隐约能看出是条盘绕的龙形。
那是父亲留下的一把刀，也是村里唯一一把非铁制的武器。
“五枚银币够买三个月的铁矿石了。”
汤姆用手指敲着铁皮，“你真打算守着这破铺子过一辈子？
你爸可是村子里唯一的白银猎人。”
埃里克忽然跳上工作台，用爪子扯掉了刀上的亚麻布。
刀身并非金属的银白，而是泛着淡淡的灰蓝色，像凝固的岩浆。
在晨光透过窗棂的瞬间，刀刃上闪过一道极细的红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我试过用它劈柴。”
艾克斯伸手握住刀柄，熟悉的冰凉感顺着掌心蔓延，“刀身会发烫，像有火在里面烧。”
他试着挥动了一下，刀切开空气时没有寻常铁器的呼啸，反而发出低沉的嗡鸣，震得他虎口发麻。
汤姆凑过来看刀身的纹路：“你爸的日记里没写怎么用？”
“只写了‘龙纹，遗迹，以太’。”
艾克斯放下刀，从抽屉里翻出那本磨破了封皮的日记。
纸页泛黄的字迹里，除了锻造配方就是零碎的狩猎记录，只有第十二页画着个奇怪的图案 —— 圈形纹路里嵌着七枚不规则的晶体，像某种徽章。
埃里克突然向门口转去，村子的年轻女孩露西正站在门槛上，药篮里的紫叶草掉出来好几片。
她脸色苍白，围裙上沾着深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东头的溪流边……” 露西的声音发颤，“我去采麻痹菇的时候，看见地上有爪印，比青熊兽的还大。”
她抓起艾克斯的手腕，指尖冰凉，“而且雾里有东西在动，不是动物的影子，是…… 黑色的，像烟一样。”
艾克斯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
父亲失踪前最后一次出任务，就是去调查溪流下游的遗迹。
工会的报告说他遭遇了古龙迁徙，但艾克斯总觉得不对劲 —— 白银猎人不会连求救信号都发不出来。
“我去看看。”
他拿起刀，刀身的嗡鸣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些。
埃里克跳上他的肩膀，尾巴紧紧缠住他的脖子，这是它感到不安时的习惯。
汤姆把自己的铁皮盾牌塞给他：“至少带上这个。
蓝速龙的咬合力能咬碎骨头。”
穿过村子的石板路时，艾克斯看见不少人围在公告栏前。
工会的委托纸用红漆画着蓝速龙的头像，那家伙有着深蓝色的鳞片和镰刀般的尾椎，是这片森林里最常见的中型掠食者。
公告栏下方还压着张更小的纸，用炭笔写着 “寻物启事：寻找失踪猎人的以太刀”，落款是三年前的日期。
埃里克突然从他肩膀跳下来，沿着石板路朝村外跑去。
艾克斯追上去时，发现它正蹲在那片被踩烂的麦田边，对着泥土里的爪印喵喵叫。
爪印足有巴掌大，深陷的趾痕边缘还沾着几缕深蓝色的鳞片。
“它往森林里去了。”
艾克斯捡起鳞片，指尖能感觉到残留的微弱热量。
他握紧刀柄，里面的龙形吊坠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像有颗小小的心脏在里面跳动。
森林里的雾气比想象中更浓，阳光穿透枝叶后只剩下模糊的光斑。
艾克斯每走几步，就会停下来听周围的动静 —— 父亲的日记里写过，蓝速龙喜欢从侧后方突袭，它们的鳞片在移动时会发出类似风声的摩擦声。
埃里克突然钻进一片蕨类植物，再出来时嘴里叼着块撕碎的布料。
艾克斯认出那是老霍普家的亚麻布，边缘还沾着点绿色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是它的毒液。”
艾克斯把布料塞进怀里，“说明离得不远了。”
他举起刀，刀身的灰蓝色似乎变深了些，像有墨汁在水里缓慢晕开。
前方的雾气突然剧烈搅动，伴随着树枝断裂的脆响。
艾克斯下意识举起盾牌，埃里克从他脚边窜出去，对着雾气深处弓起身子。
他看见一对琥珀色的眼睛在雾中亮起，比埃里克的眼睛大了足足三倍，瞳孔是竖起来的细缝。
蓝速龙的头先从雾里探出来，深蓝色的鳞片上挂着水珠，两根弯曲的角在晨光里闪着寒光。
它似乎对艾克斯手里的以太刀很感兴趣，没有立刻攻击，只是用鼻子嗅着空气，发出嘶嘶的声响。
艾克斯的后背抵着棵松树，树皮的粗糙感让他稍微镇定了些。
“所有动物都有弱点，蓝速龙的在咽喉下方。”
就在蓝速龙猛地扑过来的瞬间，艾克斯侧身翻滚，刀在慌乱中划过对方的前腿。
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刀刃接触鳞片的地方迸出一串火星，蓝速龙发出愤怒的咆哮，尾巴横扫过来，狠狠抽在松树上。
树干剧烈摇晃，松针像雨点般落下。
艾克斯趁机绕到蓝速龙侧面，举起刀刺向它的咽喉。
刀身刺入的瞬间，他听见一声尖锐的嗡鸣，仿佛金属在高温下熔化。
蓝速龙的血液溅在刀身上，没有顺着刀刃滴落，反而像被吸收了一样，在灰蓝色的刀身表面汇成细小的溪流。
最让他心惊的是刀柄末端的龙形吊坠 —— 那些原本模糊的纹路正在亮起，暗红色的光沿着龙鳞的轮廓蔓延，像有生命般缓缓流动。
刀插在蓝速龙的脖子上，蓝速龙的挣扎突然变得微弱，它抬头望向森林深处，发出一声奇怪的呜咽，然后瘫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艾克斯拔出刀时，发现刀刃上的血迹己经消失，只剩下那道若隐若现的红光，像条凝固的血线。
埃里克跑到蓝速龙的尸体旁，用爪子扒开它的眼皮，又凑近嗅了嗅鼻孔。
然后它转向艾克斯，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叫声，像是在催促什么。
艾克斯低头看向刀柄上的龙纹，那些红光正在缓慢褪去，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刀身里的 “火” 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了。
他想起露西的话，想起溪流边的爪印和黑色的雾气。
森林深处的雾气开始旋转，形成一道细长的漩涡，隐约能看见漩涡中心有个黑色的影子在移动。
那影子比蓝速龙大得多，轮廓像是趴在地上的巨蜥，却又长着类似翅膀的东西。
突然，刀柄剧烈震动，几乎握不住。
艾克斯看着那道雾中的漩涡，看了龙纹与遗迹脱不了干系。
埃里克的毛发全部竖起，对着漩涡的方向连连后退。
艾克斯握紧发烫的刀柄，他知道自己不能像父亲那样一去不回，却又无法忽视那道正在扩大的雾中漩涡。
突然，远处传来工会猎人的号角声，大概是有人看到了这里的动静。
艾克斯最后看了眼森林深处，然后弯腰扛起蓝速龙的尸体，埃里克紧紧跟在他脚边，时不时回头望向那片越来越浓的雾气。
他没有注意到，蓝速龙的血液滴落在地的地方，青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变成与雾色相同的灰蓝。
而他后颈的皮肤上，正悄然浮现出一个极淡的印记，形状与日记里的徽章惊人地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