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一缕执念未绝。
他浑浑噩噩,如浮萍漂泊,不知归处。
某一日,阴风卷过兰陵金氏的瞭望台,他竟被一股熟悉的灵力牵引,不由自主地附在了一名年轻门生身上。
那门生名唤金瑄,不过十七八岁,修为平平,性子却极静,常在瞭望台当值,望着远处山川发呆。
金光瑶起初并无意识,只觉得自己仿佛沉在一场漫长的梦里。
偶尔清醒时,能借着金瑄的眼睛,看一看这人间。
延目中流。
这一日,金瑄(或者说,此刻控制着这具身体的残魂)正倚在瞭望台的栏杆上,远眺兰陵城外的清沂河。
河水悠悠,映着天光云影,静谧如画。
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也曾站在此处,望着同样的景色。
只是那时,他满心算计,何曾真正看过这山河之美?
远处传来少年修士们的笑闹声,是金氏的小辈们结束晨练,三三两两结伴而归。
他们衣袂翩跹,意气风发,像极了当年的……金陵。
金光瑶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忽然觉得,这样也好。
做一个无名无姓的门生,看日升月落,云卷云舒。
不必争,不必算,不必满手血腥还要装作光风霁月。
——如果,能一首这样下去的话。
可惜,命运从不遂人愿。
这一日,兰陵金氏的少主金陵巡视瞭望台,身后跟着三五名亲信修士。
金瑄垂首立于一侧,恭敬行礼,却在抬眼的刹那,与金陵对上了视线。
金陵的脚步倏然一顿。
"你……"他盯着金瑄,眉头微蹙,"叫什么名字?
"金瑄低头答道:"回宗主,弟子金瑄。
"金陵却仍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这具躯壳,看清内里的魂魄。
"金瑄?
"他重复了一遍,忽然冷笑一声,"是吗?
"金光瑶心头一凛。
——被发现了?
不可能。
他如今不过一缕残魂,附身于活人,连夺舍都算不上,金陵怎么可能察觉?
可金陵的眼神,分明像是看穿了什么。
"宗主……有何吩咐?
"金光瑶维持着恭顺的姿态,轻声问道。
金陵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抬手一挥,对身后修士道:"你们先下去。
"待众人退去,瞭望台上只剩他们二人。
金陵一步步走近,忽然压低声音,冷冷道:"小叔叔,戏弄活人很有意思吗?
"云深不知处·寒室夜雨淅沥,檐角铜铃轻响。
蓝曦臣独坐案前,手中握着一卷古籍,却久久未翻一页。
窗外雨丝绵密,将月色遮得朦胧,案上灯烛摇曳,映得他眉目间一片倦色。
自那日引魂灯灭,金光瑶的残魂消散后,他便再未抚琴。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每每指尖触及琴弦,耳边便会响起那句轻如叹息的"二哥,放手吧",像是一把钝刀,缓慢地磨着他的心神。
他闭了闭眼,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却不经意落在案角的那枚玉佩上。
玉佩莹白,唯有边缘一道细细的裂痕,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那个人,真的不在了。
蓝曦臣伸手,指尖轻轻抚过那道裂痕,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钝痛。
"……阿瑶。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窗外忽有风过,烛火猛地一晃,竟"啪"地一声熄灭了。
室内顿时陷入黑暗,唯有雨声依旧。
蓝曦臣一怔,下意识抬头——黑暗中,似有一缕极淡的灵力波动,从玉佩上传来。
他猛地站起身,衣袖带翻了案上茶盏,瓷杯落地,"啪"地一声碎裂。
"宗主?
"*门外值守弟子闻声询问。
蓝曦臣却恍若未闻,只死死盯着那枚玉佩——裂痕处,竟隐隐泛着一丝微弱的金光。
---兰陵·瞭望台金陵冷冷盯着眼前的"金瑄",目光如刀。
"小叔叔,"他嗤笑一声,"死了这么多年,还要借别人的身子回来,不嫌累吗?
"金光瑶沉默片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阿凌,"他抬眸,眼中不再是门生金瑄的恭顺,而是某种金陵熟悉至极的、带着无奈的笑意,"你长大了。
"金陵瞳孔骤缩,猛地攥紧了拳头。
"果然是你!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右手己按在了岁华剑柄上,剑气隐隐浮动,似要出鞘——却在下一刻,硬生生止住。
因为"金瑄"忽然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就像……很多年前,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小叔叔,偶尔会对他做的那样。
金陵僵在原地。
"阿凌,"金光瑶轻声道,"我这次回来,不是要算计什么。
"他顿了顿,望向远处山河,目光悠远。
"只是……忽然想看看,如今的兰陵,如今的你。
"金陵死死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哑声道:"……凭什么?
"凭什么你死了这么多年,还能这样平静地站在我面前?
凭什么你做了那么多恶事,却还能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金光瑶没有回答。
他只是笑了笑,然后——在金瑄的身体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云深不知处·寒室蓝曦臣手中的玉佩,金光骤然大盛!
他猛地抬头,望向兰陵方向——冥冥之中,似有一根线,在这一刻,骤然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