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杨絮掠过相府朱漆大门,将墙角未扫净的残红碾作尘泥。
檐角铜铃在暮色中轻晃,发出细碎声响,却惊不散深宅里压抑的死寂。
苏昭蜷缩在潮湿的柴房角落,身上粗布襦裙沾满霉斑。
她盯着墙缝里缓慢爬行的潮虫,恍惚间又回到昨夜 —— 及笄礼上,嫡姐苏柔亲手为她戴上的金步摇,针尖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那抹刺痛从后颈首窜天灵,她看着苏柔故作惊慌的脸,看着未婚夫燕临袖中滑落的砒霜包,看着父亲眼中转瞬即逝的冷漠。
原来所有人都盼着她死,盼着这个相府最卑微的庶女,彻底消失在这吃人不见血的深宅。
“吱呀 ——” 腐朽的木门被推开,冷风卷着槐花香灌进来。
苏昭条件反射地瑟缩,却见月光中映出个陌生丫鬟的脸。
那丫鬟捧着铜盆,目光在她身上扫过,语气里带着几分怜悯:“三姑娘,该沐浴了。
明日就是您及笄的日子,夫人特意吩咐……”话音戛然而止。
苏昭猛地抓住丫鬟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
铜镜、金步摇、砒霜…… 这些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
及笄礼,分明是她前世的死期!
她颤抖着摸到脖颈,那里还残留着被金步摇刺入的灼痛。
而此刻,指尖触到的却是光洁的皮肤。
“今、今日何日?”
苏昭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丫鬟被她眼中的狠厉吓到,下意识后退半步:“回、回姑娘,是乾元十五年三月廿七,明日便是……”三月廿七。
苏昭瞳孔骤缩。
前世的今日,她还在满心欢喜地期待及笄礼,期待能借此摆脱庶女身份。
却不知等待她的,是精心设计的死亡陷阱。
而现在,她竟重生了,回到了一切悲剧开始的前一天!
柴房外传来细碎脚步声,苏昭迅速松开丫鬟,重新蜷回角落。
门再次被推开,馥郁的脂粉气扑面而来。
苏昭垂眸,看着那双绣着金线牡丹的缎面绣鞋停在身前。
不用抬头,她也知道来人是谁 —— 嫡姐苏柔。
“妹妹这是怎么了?”
苏柔的声音温柔得像浸了蜜,纤白的手指挑起苏昭的下巴。
苏昭被迫仰起脸,正对上那双含着笑意却冰冷如霜的眸子。
记忆中,这双手将金步摇狠狠刺入她后颈,此刻却轻柔得仿佛在抚摸一只小猫。
“明日就是你的及笄礼,莫要再使性子,惹父亲不快。”
苏昭在心底冷笑。
好一个贤良淑德的嫡姐!
前世她就是被这副伪善面孔骗得团团转。
表面上关心她、照顾她,背地里却联合燕临,将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垂眸掩去眼底杀意,声音怯生生的:“多谢姐姐,妹妹知道错了。”
苏柔满意地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件崭新的襦裙:“这是母亲特意为你准备的,明日好好打扮,莫要丢了相府的脸面。”
说着,她凑近苏昭耳畔,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你最好安分些,别想着和我抢燕郎。
否则……” 尾音未落,她己转身离去,只留下苏昭在原地,死死攥着那件看似华贵实则暗藏羞辱的襦裙 —— 布料粗糙刺手,针脚歪歪扭扭,分明是下人用的边角料拼凑而成。
夜深了,柴房里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
苏昭躺在发霉的草堆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蛛网。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记得苏柔如何在父亲面前装出被她欺负的模样,记得燕临如何甜言蜜语哄骗她交出母亲留下的玉佩,记得自己被关入柴房后,听到苏柔与燕临的笑声从绣楼飘来。
最刻骨铭心的,是她临死前,看到苏柔将她的尸体拖到乱葬岗,脸上那抹得意的笑容。
“这一世,我不会再任人宰割。”
苏昭握紧拳头,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
她想起前世最后见到的场景 —— 宁王在宫宴上举杯向萧砚示意,那眼神里藏着的阴鸷,与苏柔如出一辙。
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而她不过是棋盘上最微不足道的弃子。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苏昭翻身坐起。
她必须提前布局,才能在这场生死博弈中占据先机。
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出苏柔与燕临勾结的证据。
前世她太过天真,将自己的信任轻易交予他人,这一世,她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苏昭轻手轻脚推开柴房的门。
月光如水,洒在相府的青石板路上。
她贴着墙根前行,避开巡逻的家丁,朝着苏柔的绣楼摸去。
经过花园时,她听见假山后传来细微的交谈声。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是燕临的声音。
苏昭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躲在树后屏住呼吸。
她蜷缩着身子,尽量将自己藏在树影里,每根神经都紧绷着。
“放心,明日及笄礼上,那***必死无疑。”
苏柔娇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只要她一死,燕郎就能顺利娶我,我们的计划也能继续推进。”
“只是那三皇子……” 燕临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听说他最近在暗中调查宁王的势力,若是……怕什么?”
苏柔打断他,声音尖锐起来,“宁王说了,只要我们办妥此事,定会保我们荣华富贵。
那萧砚不过是个失宠皇子,翻不起什么风浪。”
听到这里,苏昭浑身发冷。
原来前世的一切,都与宁王有关。
而萧砚,那个在她记忆中总是独来独往、眼神阴郁的三皇子,竟然是这场阴谋中的关键人物。
她握紧拳头,指甲刺破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等两人离去后,苏昭继续朝着绣楼走去。
她记得前世苏柔将重要信件藏在梳妆台暗格里,只要拿到那些证据,就能彻底扳倒这对狗男女。
绣楼二层的灯火还亮着,苏昭小心翼翼地爬上屋檐,从后窗翻进屋内。
梳妆台上摆放着各种名贵的脂粉首饰,与她柴房里的寒酸形成鲜明对比。
苏昭轻车熟路地打开暗格,果然找到一叠信件。
借着月光,她看清信上的字迹 —— 是宁王的亲笔。
信中详细安排了如何利用她的死,打压萧砚的势力。
“找到了!”
苏昭将信件贴身藏好,正要离开,却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迅速躲进床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床板缝隙中透进微弱的光,她看着一双绣鞋停在床边。
“奇怪,明明感觉有人来过。”
苏柔的声音带着疑惑,脚步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算了,明日过后,那***就再也威胁不到我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门 “咔嗒” 一声关上。
苏昭从床底爬出,双腿因为长时间蜷缩而发麻。
她望着窗外的残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苏柔,燕临,宁王…… 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一世,她要让这些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苏昭悄悄回到柴房。
她躺在草堆上,看着屋顶漏下的晨光。
及笄礼,本该是她噩梦的开始,却成了复仇的起点。
大胤王朝等级森严,世家大族勾心斗角,皇室内部权力纷争…… 这些曾将她压得喘不过气的枷锁,如今都成了她手中的武器。
“三姑娘,该起身了。”
丫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昭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铜镜中映出她苍白却坚定的脸。
这一世,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灰姑娘,而是即将展翅的惊鸿,要在这吃人的世道,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她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迈出了柴房的门,迎接新一天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