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还未干透,李易的名字龙飞凤舞地躺在纸面上,那笔锋凌厉的笔画就像他下这个决定时一样干脆决绝,不带一丝留恋。
"苏苏的领养手续己经全部办妥,法律上她就是你的女儿。
"李易推了推金丝边眼镜,镜片反射的冷光遮住了他的眼神,"抚养费每月三千,房子贷款你自己解决。
我明天就搬出去。
"曲萌的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视线落在茶几上那叠厚厚的体检报告上。
三年来的每一次检查、每一次治疗、每一次希望与失望,都被整齐地钉在一起,成为压垮他们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早就想离婚了,是不是?
"曲萌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锋利的边缘,"从第三次试管失败开始?
从医生说我***环境不适合着床开始?
还是从...你妈说李家不能绝后开始?
"李易的下颌线绷紧了,他松了松领带,这个动作让曲萌注意到他今天特意换上了她送的那条深蓝色领带——他们结婚西周年纪念日的礼物。
多么讽刺。
"曲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我们试过了所有方法。
三年,西次人工授精,三次试管婴儿,中药、针灸、偏方...甚至连寺庙我们都去了。
医生说自然受孕的概率...""不到百分之一,我知道。
"曲萌机械地重复着那个数字,这个数字己经像诅咒一样烙在她的脑海里。
她下意识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那里有三道淡淡的疤痕,是取卵手术留下的。
客厅墙上的婚纱照里,年轻的李易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说着"我们要生三个孩子"的傻话。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他唯一一次对家庭生活表现出热情。
"苏苏不够吗?
"柯瑾突然抬头,声音破碎,"我们领养她的时候,你说会把她当亲生女儿...""我是把她当亲生女儿!
"李易突然提高了音量,又迅速压低,"但这不一样,萌萌。
我需要一个流着自己血的孩子,这是我们李家的根。
我爸临终前...""所以你终于说出来了。
"曲萌冷笑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宗接代。
二十一世纪了,你脑子里还是这套封建思想。
"她指向儿童房,"苏苏叫你爸爸叫了两年,现在你要为了一个可能永远不存在的亲生孩子抛弃她?
"李易避开她的目光,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这是五十万,算是对你的补偿。
我知道治疗花了不少钱..."曲萌猛地抓起信封砸向他胸口,钞票像凋零的花瓣散落一地。
"用钱买良心安宁?
你以为这样就能...""那你要我怎么办!
"李易突然爆发,脖颈上青筋暴起,"每次看到同事晒孩子照片,每次回老家被亲戚追问,每次...每次看到苏苏我都忍不住想,如果是我亲生的..."他哽住了,用力扯下那条深蓝色领带扔在地上,"我受够了这种煎熬。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曲萌心脏。
她想起上个月发现苏苏躲在衣柜里哭,说幼儿园小朋友笑她是"没人要的孩子";想起李易这半年来越来越频繁的出差,回家后连抱都不愿抱苏苏一下;想起婆婆上次来时,摸着邻居家孩子的头说"要是我们李家有这么聪明的孙子就好了"。
儿童房的门悄悄开了一条缝,五岁的苏苏抱着褪色的兔子玩偶站在那里,大眼睛里蓄满泪水。
曲萌不知道她听了多久,但孩子颤抖的声音撕裂了整个房间的沉默:"爸爸...不要我了吗?
"李易的背影僵住了,他的手己经搭在了门把手上。
那一刻曲萌荒谬地希望他会转身,会像以前那样把苏苏高高举过头顶,会笑着说"爸爸怎么会不要我的小公主"。
但他只是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头:"对不起,苏苏。
是爸爸...不够好。
"门关上的声音不重,却震得曲萌耳膜生疼。
她跪在地上抱住痛哭的苏苏,孩子的泪水很快浸湿了她的衣襟。
散落的钞票中间,那张离婚协议书上的墨迹终于干了,李易签名的那一笔拖得很长,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