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火攻之后,他被调至此地,接管军粮。
火光映在眼中尚未褪去,而此刻,他面对的却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粮仓门吱呀作响,一股陈旧的麦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朱重八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入。
守将迎上来,满脸堆笑,递上一本账册。
朱重八接过,随手翻了几页,字迹工整,数字齐全。
但他的眉头并未舒展。
“今日发粮多少?”
他问。
“三百石。”
“昨日呢?”
“也是三百石。”
朱重八盯着账册,没有再问。
他走到粮仓角落,蹲下身,指尖轻抚地面。
一道浅浅的凹痕,像是被重物长期压出的痕迹。
他摸起一点尘土,放在掌心细看,隐约有些盐粒。
他站起身,走向秤台。
秤杆横在木架上,秤砣沉稳地悬在下方。
守将站在一旁,脸上笑意不减,但眼神却有些飘忽。
朱重八拿起一袋粮,放到秤盘上,示意守将读数。
守将低头一看,报出一个数字。
朱重八点点头,又拿一袋,再放上去。
他来回几次,动作不急不缓,像是例行公事。
突然,他抓起秤杆,猛地一折。
咔嚓一声,木杆应声而断。
守将脸色骤变,后退一步。
“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
朱重八冷笑,“你告诉我,为什么同样的粮袋,三次称出的重量都不一样?”
守将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
朱重八不再看他,而是将那枚秤砣拾起,走到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的俘虏面前。
那人被铁链锁着,却神情自若,似乎早己料到这一切。
“你叫李善长,对吧?”
朱重八问。
李善长点头,目光平静。
“识字?”
“略通。”
朱重八将秤砣递给他:“从今往后,你来掌秤。”
李善长接过秤砣,指尖摩挲了一下,轻轻点头。
守将见状,脸色大变,扑上前想要争辩,却被朱重八一脚踢翻在地。
“你偷运军粮,用盐粒压秤,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朱重八冷声说道,“三百石粮,实则只有一百五十石,另一半,怕是早进了你的腰包。”
守将脸色惨白,还想狡辩,却被朱重八一脚踩住胸口,动弹不得。
夜色渐深,粮仓外风声渐起。
朱重八坐在帐中,手中捏着一张信纸。
纸面微皱,边角有些潮湿,像是被人藏在贴身之处。
他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在背面发现了一点痕迹——盐粒。
他眯起眼,将信纸凑近灯盏。
盐粒在光下微微发亮,与白天在粮仓凹痕处发现的盐渍如出一辙。
“定远。”
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他将信纸压在案上,抽出腰间短刀,在纸角轻轻一划。
纸张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角墨迹。
他眯眼细看,那墨迹未干,字迹略显模糊,但依稀可辨——“定远”。
他站起身,走到帐外,抬头望向夜空。
星子稀疏,风中带着一丝寒意。
他回头看了看粮仓,心中己有决断。
他唤来亲兵,低声吩咐几句。
不多时,一匹马从营中悄然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定远,不过数十里之遥。
朱重八骑在马上,心中却如秤杆般沉稳。
他知道,这一夜,或许会揭开一个更大的秘密。
他策马疾行,穿过一片松林,又翻过一座小丘。
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庄园,灯火稀疏,却透着一丝诡异的安静。
他勒马停下,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一棵树下。
他轻步前行,借着夜色掩护,靠近庄园。
他绕到后院,翻墙而入。
院中空无一人,只有风穿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
泥土上,有几道新鲜的车辙痕迹,首通向正厅。
他贴着墙根,一步步靠近正厅。
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一股淡淡的盐味扑鼻而来。
他皱了皱眉,心中警觉更甚。
他闪身入内,屋内烛火摇曳,桌上摆着几封信件。
他走过去,拿起一封,展开一看,脸色骤变。
“淮西旧部……密谋……”他正欲细看,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迅速将信件藏入怀中,闪身躲到屏风后。
门被推开,两个身影走了进来。
一个身穿短打,神情警觉;另一个则衣着考究,眉目间透着几分阴狠。
“他来了。”
短打之人低声说道。
“我知道。”
那人冷笑,“朱重八,果然来了。”
朱重八屏住呼吸,手己按在腰间短刀上。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静静等待。
“今晚,他若不死,咱们就再也翻不了身。”
那人冷声道。
“是。”
朱重八心中一震,眼中寒光一闪。
他缓缓抽出短刀,准备动手。
但就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
一个声音大喊,“粮仓那边出了事,有人劫粮!”
两人脸色一变,立刻转身冲出门去。
朱重八没有追,而是迅速将桌上剩下的信件一并收入怀中。
他回头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便从后门悄然离开。
他回到马旁,翻身上马,策马疾驰,消失在夜色之中。
风声呼啸,他心中却异常冷静。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信件,心中己有计较。
这一夜,他不仅揭开了粮仓贪腐的真相,更嗅到了一股更大的阴谋气息。
马蹄声渐渐远去,夜色中,一粒盐粒从他衣角滑落,落在地上,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