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答得干脆,目光落在宋玄袖口那处微微鼓起的地方。
“你可知,此为何物?”
宋玄正色道。
“想必这便是,测谎石。”
程羽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小时候每当自己闯了祸死不承认,师父就会一脸严肃地拿出这块石头来。
自己也了解过这东西,此物为机关打造,里面仪器精妙,可以感知到受试者体内气息的混乱,但算不上什么仙家宝贝。
宋玄刚开门见山地询问自己是否知道这测谎石,是在敲打自己是否是一个习惯于说谎话的人。
“既如此,按规矩来。”
宋玄面无表情,左右将测谎石放到了程羽的面前。
“将手放上去,运转真气。”
宋玄命令道。
程羽深吸一口气,照做。
灰黑色的石面微微亮起,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稳定纯粹,没有丝毫闪烁或变色的迹象。
宋玄盯着测谎石看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挥了挥手。
审问并未结束。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刑堂不依不饶。
但测谎石的光芒始终稳定如初。
几天下来后,刑堂也就没有再继续为难程羽,只是暂时将他关押于此。
这对程羽来说也不算一件坏事,在这牢房里面也可以修炼。
在程羽目前的认知当中,这方世界不知道是不是灵气稀薄的原因,不能修仙。
但好在大陆尚武之风鼎盛,经过这些年的耳濡目染,程羽基本了解了通常的武道修炼路线,这方世界的武道修炼分九个品级,八、九品级的修士多集中在练气境,到了七品以上,便分内气、外气、爆气、罡气、天罡、武尊、天人等七大境界。
七星门便是一个武道修炼门派,门派之中,独掌门李星渊的修炼品级在六品外气境,达此境界者,需开天门接引天地灵力入体,与天地交感后诞生气机,练出气感,力量大增,可轻易劈断墙壁,隔空御物。
除了掌门以外,修炼品级第二高的便是自己的师父墨尘子了,虽然是内气境巅峰比不过外气,但墨尘子修炼了一套剑诀,似如游龙,威力惊人,可穿山裂石。
而程羽自己虽然比不上掌门和师父,但在一众弟子当中也算是佼佼者,属于炼气巅峰,刑堂的一双镣铐自然是低估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吱呀一声破开死寂时,程羽正靠着石壁盘腿修炼。
昏沉中只觉那道黑影比往日的刑堂执事矮了些,再定睛一瞧,看清来人手里捧着的杂粮和竹筒,他猛地挺首了背。
他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林飞,你怎么来了?”
地牢的惨绿符灯照在林飞脸上,能看见他眉峰处那道当年替程羽挡剑留下的浅疤。
程羽望着那道疤,忽然想起去年宗门小比后,两人偷偷在山后烤野兔的时光,那段日子好不快活。
“林兄,快进来。”
程羽往旁边让了让,目光落在那竹筒上。
清水在昏暗里泛着微光,比起那测谎石的白光让人觉得踏实多了。
林飞本就是刑堂的人,买通了点关系便来探望。
但他的脸上的神情却复杂得多,有关切,有同情,也有一丝无奈。
“程羽!”
林飞将食物和水递了过来。
程羽没有立刻去接,眼里的疑惑隐藏不住:“林师兄,查清楚了?
我师父师娘…到底怎么回事?”
确定甬道内无人后,林飞低下头,声音压得很低:“刑堂结案了,墨尘子师叔和留夕师叔…是…殉情。”
“殉情?
不可能!”
程羽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师父曾跟我说过,等师娘的心结解开,就带她离开宗门,去游历名山大川。
他盼了那么久,怎么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殉情?”
“还有,师父若是想不开,为何没有留下遗书?”
“但刑堂的卷宗就是这么写的,证据确凿,两人体内都验出了剧毒!”
林飞说道,话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补充道:“对了,我还听说,留夕师叔体内是鸠羽泪,墨尘子师叔中的是断魂散……什么?
两种毒?”
“为什么是两种毒?
既是殉情,为何不用同一种?”
“不对劲儿。”
程羽回想起当天桌案旁的细节,“林兄,你告诉我,现场那些断掉的银色发丝是怎么回事?”
“我亲眼看见的,就在师父案几旁边,师娘她最在意容颜,前些日子我给她梳头,找到一根白发她都忧心忡忡许久,怎么可能一下子掉了那么多根白发?”
林飞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对银白发丝这个细节也有些困惑,但随即被更大的无奈取代,他叹了口气:“程羽…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刑堂勘查得很仔细,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门窗完好,那几根白发或许是师叔他们情绪激动时自己扯断的?
或是别的什么意外,总之这些都己经不重要了。”
他看着程羽依旧不肯相信的眼神,最终低声道:“重要的是他们…终究是无名无分,留夕师叔她来自天凌宗。
这层身份,在门内本就,唉...” 林飞长长地叹息一声。
“刑堂己经定案,卷宗己呈交掌门。
程兄你应该没事,很快就能出来了。”
林飞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信息耐人寻味,然后转身,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幽深的甬道尽头。
冰冷的铁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隔绝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隔绝了程羽心中仅存的对宗门公正的微弱期待。
石室里重归死寂,只有水滴声依旧。
程羽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粗粝的地面硌得他生疼,但他毫无所觉。
天凌宗和七星门关系恶劣,两个宗门老死不相往来,当初师娘就是为了师父才叛逃了天凌宗,师父为了保师娘留在宗门内,才不惜让位于贤,隐居墨尘峰。
这些平日里被师父用豁达笑容掩去的沉重现实,此刻如同刀子剖开了血淋淋的真相。
在七星门许多人眼中,师娘的存在本身,或许就是一种错误。
殉情?
还是两种不同的毒?
刑堂的结论漏洞百出,却如此轻易地被接受,仅仅因为他们无名无分,因为师娘不是宗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