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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被打翻的墨汁,顺着河谷慢慢晕染开来。

林宇跟着队伍走进山坳时,鼻尖己经能闻到松木燃烧的清香 —— 几十堆篝火在空地上连成星点,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老长。

“快坐快坐!”

张猛一把将他按在老槐树下,自己则一***坐在对面,随手丢过来个麻布包,“刚从伙夫那抢的盐巴,擦在麦饼上吃才够味。”

林宇解开麻布包的手指顿了顿。

粗盐粒在火光里泛着透明的光泽,让他突然想起便利店货架上的加碘盐 —— 这种需要用陶罐小心储存的珍贵调味品,在现代不过是块钱就能买一大袋的东西。

果然是物质匮乏的古代啊……他低头揉了揉发酸的胳膊,肱二头肌还在隐隐作痛。

刚才握剑时太用力,现在才感觉到掌心的灼痛,血泡结的痂被汗水浸得发软,蹭在粗布袖口上有点痒。

“辛兄你今天那剑是真帅!”

张猛啃着麦饼含糊不清地说,玄色短打被他扒下来扔在一旁,露出结实的胳膊上纵横交错的疤痕,“特别是劈碎那金狗护心镜的时候,我瞅着那家伙的脸都白了 —— 不过你出剑确实慢了半拍,要是我没给你挡那下暗箭,你现在胳膊上就得多道新疤。”

林宇抬头时,正好看见张猛扬了扬左臂。

手肘上方有道新鲜的擦伤,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他这才想起撤退时确实有支冷箭射过来,是张猛突然扑过来撞了自己一下 —— 历史里可没这段记载。

“谢了。”

他把自己的麦饼掰了一半递过去,“这个给你。”

张猛眼睛一亮,接过去就往盐袋里滚了滚:“够意思!

我就知道辛兄你不是那小气人。

说起来你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

以前砍金狗比谁都狠,今天杀了个百夫长居然还吐了 ——要你管。”

林宇没好气地打断他,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张猛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倒让他想起大学时的室友,总爱用最欠揍的语气说最关心的话。

火堆里的枯枝突然噼啪爆响,火星溅起来落在铁甲上。

林宇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这个动作让他自己都愣住了 —— 这是他穿越前怕烫的习惯,怎么会在这具身体里冒出来?

难道原主的记忆和我的习惯在融合?

他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虎口处的老茧比下午摸起来更清晰。

突然有个画面闪过脑海:少年时的辛弃疾在院子里练剑,父亲握着他的手腕纠正姿势,木剑劈在木桩上的震感顺着手臂传来 —— 这不是他的记忆。

“在想什么呢?”

沉稳的声线突然在头顶响起。

林宇猛地抬头,看见耿京正弯腰看着自己,熟铜盔放在旁边的石头上,露出被火光映得发红的脸颊。

这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义军领袖,此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眼尾还有没完全褪去的少年气。

“没、没什么。”

林宇慌忙坐首身体,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 —— 这个原主应答时的标志性动作,现在做起来己经越来越自然。

耿京把手里的麦饼递过来:“刚烤好的,还热着。”

麦饼上撒着细碎的芝麻,在火光里闪着油光,显然是特意多加了料的。

林宇接过来咬了一口,粗粝的麸皮剌得喉咙发紧,却带着淡淡的麦香。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早餐总是便利店的三明治,软乎乎的面包夹着冰凉的火腿 —— 和现在嘴里的味道完全不同,却同样让人觉得安心。

“明日要去摸金兵的粮仓,” 耿京在他身边坐下,捡起根树枝拨了拨火堆,火星又簌簌地飘起来,“你愿不愿带队?”

林宇的咀嚼动作瞬间停住。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 来了!

历史上这场劫粮行动,就是因为义军里有金兵的内应泄密,导致队伍中了埋伏损失惨重。

虽然原主最后带着残部突围,但那之后耿京就开始对身边人产生怀疑,间接为后来的遇刺埋下隐患。

绝对不能让历史重演!

他咽下嘴里的麦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磨破的缠绳 —— 这个紧张时的小动作,不知何时成了两人共有的习惯。

“头领,” 林宇盯着篝火里跳动的火星,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我觉得不能硬闯。”

耿京挑了挑眉。

火光在他眼里明明灭灭:“说说看。”

“金兵的粮仓在泗水西岸的山坳里,西侧是大片芦苇荡,” 林宇凭着历史记载和刚才闪过的记忆碎片,努力拼凑出地形,“要是咱们从正门攻,他们只要守住入口,咱们想退都难 —— 芦苇荡太深,骑兵根本跑不快。”

张猛凑过来说:“那咋办?

总不能看着粮仓里的粮食发霉吧?

咱们的干粮都快见底了!”

“可以分两队。”

林宇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起来,“一队由张猛兄带领,带三十个擅长射箭的兄弟,在正门附近放几支火箭,假装要火攻,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引过去。”

他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圆圈代表粮仓:“另一队跟我走,绕到东侧的断崖。

那里地势高,而且我昨天勘察时看到,金兵的守卫总在那片松树林里烤火 —— 他们觉得断崖太陡,咱们不可能从那边上去。”

耿京盯着地上的画看了半晌,突然问:“你昨日何时去勘察的?

我怎么不知道?”

林宇的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糟了!

刚才顺嘴胡说,忘了原主根本没去过那里!

他捏着树枝的手指紧了紧,突然瞥见张猛腰间挂着的野兔 —— 那是下午回程时打的。

“昨日去追野兔时偶然看到的,” 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本来想抓只兔子回来加餐,结果跟着脚印绕到了粮仓附近。”

张猛立刻拍大腿:“对哦!

我昨天还问你跑哪去了,原来去追兔子了!

那野兔跑得比狗还快,你抓到没?”

“没追上。”

林宇干笑两声,偷偷松了口气。

还好有张猛这个 “猪队友” 帮忙圆谎。

耿京没再追问,只是用树枝敲了敲地上的断崖位置:“那里的崖壁确实陡,你们需要带绳索。”

他抬头看向林宇,眼神里带着审视,“你确定能从那里爬上去?”

“能。”

林宇用力点头,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我小时候在济南老家常爬千佛山,比这陡的崖壁都爬过。”

—— 这倒是实话,只不过是他穿越前的小时候。

耿京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好。

那就按你说的办。

明日卯时出发,我让弟兄们准备绳索和火把。”

他站起身拿起头盔,“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看着耿京的背影消失在帐篷群里,林宇突然松了口气,瘫坐在草地上。

张猛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啊辛兄!

居然能让头领听你的,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林宇没接话,只是望着跳动的篝火发呆。

火苗把他的影子投在帐篷上,像个张牙舞爪的怪兽。

他突然想起图书馆里那本《宋史》,辛弃疾列传里有段话描述耿京遇刺后的情景:“弃疾缒城而出,手刃数人,竟擒安国以归。”

文字冷冰冰的,却透着血腥味。

这一世,绝对不能让那种事发生。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混乱的思绪平静了些。

这是原主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下午厮杀时一首贴在胸口,现在还带着体温。

夜深后,篝火渐渐变成了炭火。

林宇躺在铺着干草的帐篷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草堆里的麦芒扎得后背发痒,远处传来哨兵换岗的脚步声,还有不知名的虫鸣在帐篷外此起彼伏。

他摸出怀里剩下的半块麦饼,借着从帐篷破洞漏进来的月光,看见饼上还沾着点盐粒。

咬了一口,干硬的饼渣掉在铁甲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耿京……” 林宇对着帐篷顶的破洞轻声说,“张猛…… 还有那些没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弟兄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决心,“这一世,我不会让你们白白送命。”

铁甲内侧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

林宇低头摸了摸,发现不知何时凝了层薄薄的水汽 —— 是露水渗进来了,还是别的什么?

他没再多想,只是把玉佩攥得更紧了些。

月光从破洞里漏进来,在草堆上投下小小的光斑。

林宇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再是图书馆的书架,而是明天要攀爬的断崖,是张猛大大咧咧的笑脸,是耿京眼里跳动的火光。

从明天起,我就是真正的辛弃疾了。

他最后咬了口麦饼,在麦香和铁甲的铁锈味里,慢慢沉入了梦乡。

梦里似乎又回到了泗水畔,只是这次他没有呕吐,而是稳稳地举起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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