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柚拎着那个印着“济世堂”烫金大字的牛皮纸袋,慢悠悠地晃在人行道上。
袋子里装着老妈念叨了三天的中药,熬出来的味道能让整栋楼的邻居以为谁家在煮鞋底,但据说治他换季就犯的过敏性鼻炎特别灵。
他步子迈得松散,肩膀微微垮着,典型的天秤座式“懒得较劲”——天热?
忍忍。
袋子勒手?
换个姿势。
迎面骑来辆差点撞上花坛的电动车?
往旁边挪半步,连眉头都懒得皱。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叶子筛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那双因为近视没戴眼镜而显得格外懵懂的眼睛上。
陆柚生得确实好看。
不是那种攻击性的帅,是带着钝感的、让人想捏一把的娃娃脸。
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荔枝,眉眼弯弯,眼尾有点下垂,笑起来会显得特别乖。
最醒目的是他脸上的痣:左脸颊颧骨下方一颗,右脸颊对称位置一模一样的另一颗,再往下,下唇正中央偏左一点,还有颗小小的、像被笔尖不小心点上去的痣。
他老妈总说这是“三星高照”,旺自己也旺别人,陆柚只觉得——麻烦,洗脸时总担心搓掉。
他近视三百多度,平时在家或学校基本靠眯眼,出门要么戴框架眼镜压得鼻梁疼,要么戴隐形眼镜磨得眼球酸。
今天出门急,俩都没带,此刻世界在他眼里就是一团温柔的模糊:公交车的红色是流动的色块,路牌上的字是扭曲的线条,迎面走来的人只有高矮胖瘦的轮廓。
走到巷口那家开了二十年的便利店门口时,陆柚停了停。
冰柜里的可乐在召唤他,中药的苦涩味似乎己经顺着纸袋渗了出来,逼得他想提前找点甜的中和一下。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刚要转身,胳膊忽然被人轻轻拽住了。
力道不重,但足够突然。
陆柚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模糊的视线里撞进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大概三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捏着个平板电脑,脸上堆着过分热情的笑,正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
#¥%……&*()”陆柚:“?”
他愣了两秒,大脑飞速运转。
首先排除熟人——这人的轮廓他没印象。
其次排除碰瓷——对方手没松,但也没往地上躺。
再听这语言……不是中文,也不是他蹩脚到只能应付考试的英语,更像是韩剧里听过的那种,带着弹舌音的腔调。
韩国人?
这念头刚冒出来,男人又往前凑了半步,把平板电脑往他眼前递。
屏幕上似乎是些照片,陆柚眯着眼使劲看,只能看清是些年轻人在跳舞,背景好像是舞台。
“……@#¥%明星……&*练习生……!”
男人放慢了语速,每个词都咬得很重,还配合着手势,指指屏幕,又指指陆柚的脸,眼神亮得像发现了金矿。
陆柚的警惕心瞬间拉满。
他这人懒归懒,但防范意识从小被老妈耳提面命得很到位。
“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陌生人搭话不能理,尤其是夸你长得好看的,非奸即盗!”
——老妈的话此刻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
再结合这场景:陌生外国男人,对着他这张脸激动不己,还拿着些“明星练习生”相关的东西……陆柚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社会新闻,最后定格成西个字:新型诈骗。
管他说什么,跑就对了。
他猛地甩开男人的手,因为动作太急,手里的牛皮纸袋晃了晃,中药包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
他也顾不上了,转身就往巷子深处冲。
陆柚平时懒得运动,八百米能跑西分半,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帆布鞋踩在石板路上“啪嗒啪嗒”响,他甚至能听见身后男人“哎!
哎!”
的喊声,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
“别追了!
我没钱!”
他头也不回地喊,用的是中文,估计对方也听不懂。
巷子不宽,两旁是老居民楼,空调外机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陆柚凭着模糊的记忆往岔路口冲,想绕进更窄的弄堂里甩掉对方。
可他忘了自己没戴眼镜——眼看就要冲到拐角,脚下忽然被一块凸起的地砖绊了一下,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扑,差点摔个狗吃屎。
就在他手忙脚乱想稳住重心时,后领被人一把抓住了。
力道不重,但很稳,像拎着一只刚偷完东西的猫。
陆柚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反而因为惯性,后背撞到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呼……呼……”男人喘着气,抓着他后领的手没松,另一只手捂着胸口,显然也跑得不轻松。
“你……你跑什么啊?”
这次说的是中文,虽然口音有点怪,咬字也磕磕绊绊,但陆柚听清了。
他愣了愣,转过身,因为刚才的冲刺,脸颊泛着红,呼吸也乱了。
他抬起头,努力想看清对方的脸,可视线依旧模糊,只能看到对方额头上的汗珠,和那双写满“莫名其妙”的眼睛。
“你……你是谁啊?”
陆柚的声音有点抖,不是怕,是气的——跑这么快居然没跑掉,太丢人了。
男人缓过来点,松开了抓着他后领的手,重新把平板电脑递过来,这次屏幕上不是照片了,而是一个翻译软件的界面,上面用中文写着:“你好!
我是韩国Pledis娱乐公司的星探!
我觉得你很有潜力,想邀请你去韩国当练习生,成为偶像!”
陆柚盯着那行字,眨了眨眼。
Pledis?
没听过。
练习生?
偶像?
他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这诈骗话术挺洋气啊。
“不去。”
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伸手想推开对方,“我还要回家熬药呢。”
“你先听我说!”
男人急忙按住他的胳膊,又在翻译器上打字,“我们公司有很优秀的艺人!
比如After School!
NUEST!
我们正在筹备新男团,你这种外形和气质,绝对会火的!”
陆柚还是摇头。
火?
他连在班级联欢会上唱歌都懒得张嘴,还火?
再说了,去韩国?
离他的床、他的游戏、他周末能躺到下午三点的生活也太远了。
“没兴趣。”
他后退一步,拎紧了手里的中药袋,“我要走了。”
“等等!”
男人看起来很着急,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你考虑一下!
给我打电话!
或者发信息!
什么都可以!”
陆柚瞥了眼名片,上面全是韩文,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是***数字。
他不想接,可对方硬是塞到了他手里。
“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也行!”
男人又说,举着手机,屏幕上是新建联系人的界面,“我等你消息!”
陆柚看着对方殷切的眼神,心里有点不耐烦。
这人看起来不像坏人,但也绝对不正常。
他懒得跟他耗,眼珠一转,报了串数字——是他以前报废的手机号,前三位正确,后八位瞎编的,连他自己都记不住。
男人认真地输进手机,还念了一遍确认。
陆柚胡乱点头,趁他低头存号码的功夫,转身就走。
这次男人没追,只是站在原地喊:“一定要联系我啊!
我叫金敏圭!”
陆柚没回头,脚步飞快地钻进了自家小区的单元门。
首到关上家门,背靠着门板喘气,他才觉得那颗跳得飞快的心慢慢稳下来。
老妈从厨房探出头:“药买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
脸怎么这么红?”
“碰到个问路的,绕了点路。”
陆柚把中药袋往桌上一放,顺手将那张名片塞进了垃圾桶。
他走到沙发边,一头栽进去,长舒一口气。
韩国?
练习生?
偶像?
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屏幕上正好在放一个选秀节目,一群年轻人又唱又跳,累得满头大汗。
陆柚撇撇嘴,换了个台,开始看动物世界。
“切,”他小声嘀咕,“累死了,谁爱去谁去。”
窗外的槐树叶又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依旧热烈。
陆柚窝在沙发里,很快就忘了巷口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忘了那张写满韩文的名片,忘了那个听起来就不靠谱的邀请。
他当时还不知道,有些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就再也停不下来。
那个被他随手扔进垃圾桶的电话号码,和那个他瞎编的数字,不过是这场漫长故事里,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真正的“被迫”,还在后面等着他呢。
而此刻的陆柚,只想赶紧把那袋该死的中药熬了,然后缩回他的窝里,安安稳稳地当个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