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低矮的土坯房，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泥土，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能看见头顶的灰天。
他被分到最东头的一间，推门时，门框发出“吱呀”的***，像是随时会散架。
屋里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木桌，墙角结着蛛网。
林砚之放下行李——除了那套灰袍，就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本柳执事留下的《基础药理》。
他没有抱怨，反而先仔细检查了屋子。
床板下有个老鼠洞，被他用石块堵死；窗纸破了个洞，找了块旧布糊上；最后在墙角撒了些从药篓里剩下的“驱虫草”粉末，这才坐到木桌前。
外门弟子每月能领十块下品灵石和三瓶“引气散”，听起来不少，但林砚之在来的路上就打听清楚了——青风谷的引气散药性稀薄，三瓶只够勉强维持日常修炼，想精进，必须自己想办法。
“要么去任务堂接活，要么……就得有门手艺。”
他摩挲着《基础药理》的封面，这本书边角己经磨圆，纸页泛黄，是柳执事毕生的心血。
次日天未亮，林砚之就醒了。
他没有急着修炼，而是先去了外门的“杂役处”。
管事的是个满脸横肉的修士，修为在引气境中期，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干什么？”
“弟子林砚之，想申请去药园帮忙。”
林砚之递上自己的弟子铭牌，“家师曾教过辨识灵草的本事，想来能帮上忙。”
杂役管事接过铭牌看了看，又上下打量他一番：“药园的活计可不清闲，除草、浇水、看守，哪样都累，每月就多给两块下品灵石，你愿意？”
“愿意。”
林砚之点头。
他要的不是那两块灵石，而是药园里的资源——那些被淘汰的残次灵草、修剪下来的灵根，对别人没用，对他来说，却是练手和换取资源的好东西。
管事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吧，找药园的刘老怪，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药园在青风谷后山，占地百亩，被低矮的木栅栏围着。
刚走近，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草木清香，混杂着泥土的腥气。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头发乱糟糟的老者正蹲在田埂上，手里拿着小铲子，小心翼翼地给一株叶片发紫的灵草松土。
“刘前辈。”
林砚之上前拱手。
老者抬起头，脸上沟壑纵横，眼睛却很亮，像藏着精光：“杂役处让你来的？”
“是。”
“会看灵草吗？”
老者指了指旁边一株叶子打蔫的植物，“这‘凝露草’怎么了？”
林砚之蹲下身，仔细观察片刻，又摸了摸土壤：“回前辈，凝露草喜湿但怕涝，您看这土，表层干硬，底下却积了水，是根部烂了。
得松松土，把积水排了，再浇些稀释的‘灵泉液’，或许能救回来。”
刘老怪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有点意思。
行，留下吧。
先去把东边那片‘醒神花’的杂草除了，记住，别碰花瓣，那玩意儿沾了汗会过敏。”
“是。”
林砚之拿起镰刀，开始除草。
醒神花的花瓣是淡蓝色的，看着柔弱，却带着细微的绒毛。
他动作很轻，镰刀贴着泥土划过，既除了草，又没伤到花根，速度不快，但极其稳妥。
太阳升高时，他额头上己经见了汗，正想歇口气，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请问，刘前辈在吗？”
声音很轻，像山涧的泉水叮咚，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
林砚之回头，看见一个穿着同样灰袍的少女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个竹篮。
她约莫十五六岁，梳着简单的双丫髻，发髻上别着两支木簪，脸上没施粉黛，皮肤是常年不见强光的白皙。
最显眼的是她的眼睛，很亮，像含着水光，此刻正有些无措地望着西周。
这就是沈清辞。
林砚之认得她——昨天测灵时，她就站在苏媚旁边，测出的是土属性中品灵根，当时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存在感。
“刘前辈在那边松土呢。”
林砚之指了指田埂尽头。
沈清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小声说了句“谢谢”，提着竹篮走了过去。
她走路时脚步很轻，裙摆扫过草地，几乎没什么声音。
林砚之没再多看，继续除草。
但没过多久，就听到那边传来刘老怪的呵斥声：“胡闹！
这‘月心草’的根须最是娇贵，你用这么大的力气移栽，是想把它弄死吗？”
他抬头望去，只见沈清辞红着脸，手里拿着一株叶片弯弯、顶端带着月牙状露珠的灵草，竹篮里放着几个小玉盆，显然是想移栽月心草。
“对、对不起前辈，我……我想试试能不能培育出变异的月心草，那样炼丹时药效会更好……”沈清辞的声音更低了，手指紧紧捏着草叶，指节发白。
“哼，变异？
哪有那么容易！”
刘老怪吹胡子瞪眼，“月心草要在子时移盆，还得用‘温玉土’垫底，你倒好，大白天用普通园土，纯属瞎折腾！”
沈清辞眼圈有点红，却没辩解，只是低着头，小声道：“我知道了，前辈。”
林砚之看着那株月心草，忽然开口：“前辈，或许还有救。”
刘老怪和沈清辞都看向他。
刘老怪皱眉：“你有办法？”
“月心草的根须虽然受损，但主根没断。”
林砚之走过去，指着草叶根部，“您看这里，还有一丝莹润的光泽，说明生机未绝。
不如试试用‘静心草’的汁液泡根，再用温玉土移栽，或许能缓过来。”
静心草性温和，能安抚灵草的躁动，这是《基础药理》里写的。
沈清辞猛地抬头看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静心草……可以吗？
我只知道它能入药，没想到还能用来护根。”
“试试便知。”
林砚之没多说。
刘老怪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哼了一声：“小子倒有点门道。
清辞，就按他说的试试，要是成了，算你的；不成，这月心草的损失，从你月例里扣。”
说完，背着手走了。
沈清辞松了口气，看向林砚之，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像雨后初晴的阳光，干净又温暖：“多谢你，林师兄。
我叫沈清辞。”
“林砚之。”
他点点头，目光落在她的竹篮里，里面除了玉盆，还有几个小瓷瓶，“你想炼丹？”
“嗯。”
沈清辞有些不好意思，“我家以前是炼丹的，可惜……后来败落了。
我想试试能不能重拾起家传的手艺，至少……能让自己修炼快一点。”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韧劲，像石缝里努力生长的小草。
林砚之想起自己的处境，心里微动：“月心草是炼‘清灵丹’的主药，你要炼这个？”
“是，清灵丹能稳定心神，对引气境修士很有用。”
沈清辞说着，从篮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开给林砚之看，“这是我家传的丹方，只是……有些地方我总弄不明白，比如火候的控制，还有药材的配比……”本子上的字迹娟秀，记录着各种药材的特性和丹方，旁边还有不少密密麻麻的批注，显然是下过苦功的。
林砚之看着丹方，忽然指着其中一行：“这里，‘月心草三钱，辅以凝露草一钱’，其实可以改成月心草二钱，凝露草一钱半。
凝露草性阴，能中和月心草的燥气，药效反而更稳。”
这是柳执事教他的——药理讲究平衡，不在于多，而在于合。
沈清辞愣住了，低头看着丹方，又抬头看他，眼睛越来越亮：“对呀！
我怎么没想到……这样一来，炼丹时就不容易炸炉了！
林师兄，你懂的好多啊！”
她的笑容很真诚，没有丝毫掩饰。
林砚之心里莫名松快了些，这是他来青风谷后，第一次感受到不带敌意的善意。
“只是略懂些药理。”
他淡淡道，“你先处理月心草吧，再晚些，恐怕真的救不活了。”
“哦，对！”
沈清辞赶紧拿出工具，小心翼翼地按照他说的方法，用静心草的汁液浸泡月心草的根须，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
林砚之没再打扰，转身回到自己的田垄。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他的灰袍上，暖洋洋的。
他低头看着醒神花，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或许，这外门的日子，也不全是艰难。
而不远处的沈清辞，一边处理着月心草，一边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懂药理、话不多，却愿意帮她的林师兄。
竹篮里的丹方在微风中轻轻翻动，像是预示着什么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