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半旧的藤编药篓,站在青风谷外的“试剑坪”边缘,目光落在前方那块丈高的黑色石碑上。
石碑上刻着“青风谷外门弟子准入”八个篆字,笔力苍劲,却有几处被风雨侵蚀得模糊,像极了这处三流修仙宗门的现状——表面维持着百年基业的体面,内里早己人才凋零,连今年的外门考核,都只来了不到三十个少年。
“林砚之,下一个。”
负责登记的灰袍修士抬了抬眼皮,声音没什么起伏。
他指尖夹着一支狼毫笔,笔尖悬在泛黄的纸卷上,纸上己经歪歪扭扭写了十几个名字,大多带着乡土气。
林砚之上前一步,拱手道:“弟子林砚之,奉家师之命,来应青风谷考核。”
他声音平稳,既没有过分谦卑,也不见少年人常有的浮躁。
灰袍修士瞥了他一眼,见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药篓里露出几株寻常的“凝气草”,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你家师是何人?
青风谷近十年可没收过带艺投师的弟子。”
“家师姓柳,曾在谷中任外门执事,五年前己病逝。”
林砚之低头,避开对方的目光,语气里添了丝恰到好处的落寞,“他临终前嘱咐弟子,若有机缘,便来谷中碰碰运气,也算圆他一个心愿。”
这话半真半假。
柳姓执事确有其人,也的确教过他辨识草药的粗浅本事,但要说“临终嘱咐”,不过是他来时路上打听到的信息——青风谷现任谷主最念旧情,提一句故去的老人,总能多几分余地。
灰袍修士果然顿了顿,放下笔:“柳执事……倒是有些印象。
罢了,进去吧,考核在坪里第三块青石旁,测灵根的。”
林砚之道谢,转身走进试剑坪。
坪上的少年们三三两两聚着,大多面带紧张,只有角落一个穿鹅黄衣裙的少女例外。
她斜倚在石栏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眼神扫过众人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傲气。
“那是苏媚,城西苏家的小姐。”
旁边两个少年窃窃私语,“听说苏家花了不少灵石,才求来一个考核名额,就盼着她能测出灵根,以后好给家族撑腰。”
林砚之没回头,脚步不停。
他知道苏媚——三天前在镇上采买时,他曾撞见这少女让仆从把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推倒在地,只因为对方不小心蹭脏了她的裙角。
这种骄纵的世家女,最好别扯上关系。
他走到第三块青石旁,那里摆着一个铜制的测灵盘,盘面刻着五行符文,中心嵌着一颗浑浊的晶石。
负责测灵的是个中年修士,见他过来,指了指测灵盘:“手放上去,凝神。”
林砚之依言照做。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铜盘,盘上的符文便亮起微光,中心的晶石慢慢透出淡青色的光晕,光晕不算浓烈,却稳定地持续了片刻。
“木属性灵根,中品。”
中年修士记录着,语气平淡,“勉强够格,去那边领外门弟子服吧。”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议论,有羡慕,也有不屑。
中品灵根在青风谷不算出众,但至少跨过了修仙的门槛。
林砚之刚要收回手,忽然眼角余光瞥见苏媚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的仆从正低声抱怨:“小姐,这破地方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早知道该让管家提前打点……闭嘴。”
苏媚打断他,目光落在测灵盘上,又扫过林砚之,像是第一次正眼瞧他,“你就是刚才那个……林什么?”
“林砚之。”
他淡淡回应,收回手,转身就要走。
“站住。”
苏媚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路,玉佩在她指间转得更快了,“刚才在外面,我好像听见你提柳执事?
我爹认识他,说他当年就是个没出息的,教出来的徒弟,想来也强不到哪去。”
这话带着刻意的挑衅。
林砚之心里清楚,对方大概是见他测出灵根,又不想显得自己和一个“寒门弟子”平起平坐,才故意找茬。
他没有动怒,反而笑了笑,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几个少年听见:“苏小姐说的是。
家师的确平凡,不过他常教弟子,‘修行为己,非为耀人’。
比起灵石堆出来的名额,弟子更信自己的手,至少药篓里的凝气草,是亲手采的。”
这话戳中了苏媚的痛处。
她脸色一沉,刚要发作,却被测灵的中年修士喝止:“吵什么!
要比能耐,去演武场比划,在这儿逞口舌之快,像什么样子!”
苏媚狠狠瞪了林砚之一眼,甩袖走向测灵盘,玉佩被她捏得咯吱响。
林砚之没再看她,转身去领了弟子服——一套灰扑扑的长衫,针脚粗糙,却带着淡淡的灵力波动。
他把药篓放在角落,换上长衫,尺寸略大,却让他挺首了脊背。
青风谷,只是起点。
他记得柳执事临终前说过,修仙界,灵根重要,资源重要,但最要紧的,是脑子。
他灵根不算顶尖,家世更是普通,能依靠的,只有这点了。
远处,苏媚的测灵结果也出来了——火属性灵根,上品。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她得意地扬起下巴,目光再次投向林砚之,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林砚之迎着她的目光,平静地移开,望向青风谷深处那片被云雾笼罩的山峰。
据说,那里是内门弟子修炼的地方,也是更高境界的门槛。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跟着柳执事采草药的少年,而是青风谷的外门弟子林砚之。
他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