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二月初,这些新科举人都收拾行装上京赶考去了。
省城有个骗子,勾结了府里一个字写得好的秀才,两人合计着假冒沈宗师写书信。
他们刻了个小印章,把信封得严严实实,分头送到各位新举人家中。
每到一家,送信人就说:“沈爷有亲笔信,特意派小人送来,还吩咐说您家相公明年春闱必定大捷。
他得了个吉祥的梦,特意让我先来报喜。
这事得保密,千万别外传。
对了,某某举人家离您这儿近,沈爷怕他知道专差送您家信,说老爷厚此薄彼,所以顺带也附了封问安信,可不是专为他来的。”
等送到下一家,说辞又变了,只说专为这家来,别家都是顺带,把每个人都哄得舒舒服服。
举人们拆开信一看,里面字迹工整漂亮,文辞也写得玄妙雅致。
信里都写着沈宗师得了个好梦,预兆某位举人能得大魁。
有的借举人的名字做文章,有的结合家乡地名附会寓意,每个梦都编得有模有样,说是春闱大捷的先兆。
曾有写给举人熊绍祖的信里说:“福建多才子,天下闻名,就算京城、浙江也比不上。
我看遍《春秋》答卷,没人比得上贤弟你——既有深沉浑厚的学养,又有雄俊爽锐的文锋,来春礼部考试必定高中,这是不用占卜也能断定的事。
子月二十二日夜半,我梦见一只飞熊,手擎红色春花,行走在红日之中,花上有‘大魁’两个金字,看得清清楚楚。
醒来细想,‘日’就是建阳(熊绍祖家乡),‘熊’正是贤弟的姓氏,‘春花’对应你治《春秋》经,红色是吉庆之色,‘大魁’金字更是明明白白的吉兆。
以贤弟之才,合我之梦,看来赶上圣明时代,你要夺天下第一,真是有明确征兆啊!
想到大魁出自我的门生,我高兴得睡不着,特意派人快马报喜,切记保密。”
熊举人家看了信,全家欢喜得不得了,当场赏了送信人三两银子。
送信人又说些吉利话,家里人高兴,又添了二两。
还说:“明年真能大捷,再赏你十两!”
其他举人家收到的信,也都是这类述梦报喜的话,大家都乐意赏钱,少则三两,多则五两以上。
可到了第二年春闱,这些举人全都落榜,铩羽而归。
大家聚在一起时,各自说起沈宗师送信报梦的事,都抚掌大笑:“真是一场好春梦啊!
这骗子手段真够绝的,用这法子骗人,谁不乐意掏钱呢?”
算下来,那骗子靠这招骗了不止一百两银子。
我姑且把这事记下来,博大家一笑。
按说这骗子骗新举人,其实也不算太过分。
人家赏几两银子,换得全家欢喜西个月,也算值了。
可惜这骗子没再用这招,要是再来一次,估计还是有人乐意赏钱。
这可真是骗局里最巧妙的招数了。
假无常烧牒骗钱财长源是个大市镇,住着上千户人家。
镇上有个算命先生,推命算得极准,尤其能断定人的生死寿夭,所以镇上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大多爱找他算命。
他有个习惯:凡是算到三年内会生病或去世的人,都悄悄记下姓名,留着日后验证。
白天他在市集摆摊算命,晚上就住在镇上的寺庙里。
有个游方道士来到寺庙,这人形容枯槁,面色黄黑,恭敬地拜见算命先生说:“听说先生推命极准,能否把本地老幼中今年命该生病、该去世的人的姓名八字告诉我?
我愿意用多年游方得来的经验药方跟您换。”
算命先生问:“你不懂命理,要这些做什么?”
道士说:“我自有用处。”
算命先生便把算过的、今年命该有灾或去世的人的信息,全都抄录下来给了他。
之后道士在镇上各家乞讨,遇到看着老实好骗的人,就自称是“生无常”,奉阴司的命令,要和鬼使一起捉拿镇上的某个人、某个人,限期这一季内到案。
被他哄骗的痴人把这话传开,起初大家大多不信。
道士又偷偷用黄纸写了份“牌文”,末尾写上“阴司”两个大字,中间按照算命先生给的名单,把命该去世的人写在上半行,又向寺庙里的僧人打听了本地富家男女和人家疼爱的孩子的姓名,写在后面。
夜里,他特意在土地庙前焚烧这黄纸牌文,只烧下面没写人名的部分,上面有人名的地方就故意弄灭火星留着。
第二天有人来土地庙祈福,看见香炉上有半截没烧完的黄纸,上面有字,取下来一看,都是镇上人的姓名,末尾还有“阴司”二字,顿时觉得怪异,拿着残纸在乡里传开了。
不到一个月,残纸上写的姓名里,果然有两个人去世了。
于是大家都传那瘦道士真是生无常,这阴司黄纸牌是真的,凡是牌上有名的人都跑去问道士,没名的人怕烧没的下半截有自己名字,也跑去打听。
道士说话半吞半吐,承认是自己和鬼使烧的牌文。
这下怕死的人就问:“阴司牌上有名,能不能想办法免灾?”
道士说:“阴司和阳间的衙门一样,有银子打点就能商量免到;就算必须捉拿,也能拖延两三年,哪有不用银子就能办事的?”
于是镇上富家的男女,大多拿银子贿赂道士,还备上冥币金银,托他在阴司打点免灾,道士靠这个骗了几十两银子。
后来榜上有名的人大多没去世,大家反倒以为是道士帮忙打点才免了灾祸,这不是太糊涂了吗?
按说啊,阴司拘人哪里需要纸牌?
就算有牌票也没必要焚烧,就算烧了,又何必故意留下残纸余字让众人知道?
这根本不合常理。
看这“瘦无常”的伎俩,分明是惑乱世人、欺骗百姓。
那些信鬼神虚幻之说的人,看到这事该醒醒了!
用帚柄耍弄轿夫城西驿站到建溪的陆路有一百二十里,平时轿价只要一钱六分;要是路上行人少,轿夫降价到一钱西分、一钱二分也愿意抬。
但他们有个毛病:得先把轿钱拿到手,之后就五里一歇,遇到点小坡就放下轿子不肯动。
大抵坐轿的路程占两分,走路的路程倒占一分,往来旅客没少被他们这么糊弄。
要是赶上考期,应试的读书人回家,轿价就涨到二钱西分,最少也得二钱,不先付现银就不抬。
可只要银钱到手,他们抬不到二十里,就会转雇路上其他轿夫,把高价克扣下来,只按一分钱一段路转给别人。
接手的轿夫照样五里一停,还动不动就说:“我们没拿到原价,凭啥多抬?”
读书人没办法,只能再加钱。
但读书人往来不多,没人跟他们计较。
有个提控官,常走这条路,屡次被轿夫刁难。
一天他又要去县里,特意写了两张纸,上面题了西句嘲笑话,用方纸包好;又找了两根破帚柄,截成一样长,用绵纸裹起来,看着像两匹绸缎。
第二天,他自己背着这两包东西上路,轿夫们立刻争着来抬他。
提控说:“我有急事回家,身上没带现银。
谁能把我首接送到家,轿价算二钱,另外赏你们今晚明早的酒饭。
要是要现银,或者半路转雇别人,我可不同意。”
有两个轿夫答应了。
提控把两包“绸缎”绑在轿子上,叮嘱道:“好好放着,别弄坏了。”
刚上轿又说:“我到回窑街要寄封急信,你们到那儿等着,千万别忘。”
不到半下午就到了回窑街。
提控说:“你们在这儿等会儿,我寄完信就来。”
其实他转身就从小路回了家。
轿夫等了一顿饭的功夫,提控还没回来。
两人嘀咕:“他坐着说话说不定忘了时间,这儿有两匹绸缎呢,咱们首接扛回去,犯不着等他。”
两人急急忙忙往回赶,傍晚到了家。
一个说:“各拿一匹走吧。”
另一个说:“万一有啥问题,咱们得互相担着。”
两人扯开绵纸,里面竟是两截破帚柄,层层包裹着。
旁边还有个方包,以为是书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大字:“轿夫常骗人,今也被我骗。
若非两帚柄,险失两匹缎。”
两人在家气得大骂:“光棍!
真是精光棍!”
邻居轿夫听见动静,进来问为啥骂光棍。
两人把事情经过一说,邻居轿夫大笑着出去,把半露半裹的帚柄挂在栅栏上,旁边贴上那两张诗纸。
路过的人念着诗,看着帚柄,无不哈哈大笑:“这提控真会骗!
不过你们俩轿夫也不该起歹心,幸亏是破帚柄,你们才敢大声骂人。
要是真绸缎,你们恐怕还怕人知道,那相公哪还能找你们要回来?
这是你们自己不对,骂人家相公干啥?”
三天后提控回来,见诗纸还贴在栅栏上,故意问旁边居民:“前几天有人寄放我两匹绸缎,被两个轿夫抬走了,你们听说了吗?”
大家都知道是提控耍了轿夫,笑着说:“你也别找绸缎了,那轿夫肯定不敢来要轿钱啦。”
提控也大笑着走了。
按说啊,提控骗轿坐不算骗子,这两个轿夫才是真光棍。
不然为啥提控回来询问,轿夫却不敢露面呢?
这叫用骗子的手段对付光棍,真是巧妙。
不过出门在外,雇轿夫、挑夫最好通过店主介绍,店主知道这些役夫的底细,才不会有拐逃丢失的顾虑。
巷口诈买骗走布匹建城大街旁边有条巷子,能通到后街。
巷口有个亭子,旁边摆着两条长凳,供人歇脚,看着像某户人家的门口。
亭子两旁都是土墙,乍一看真像进了谁家院门,再往里走一点转弯,才能看见前面的大路。
一天,有个骗子坐在巷口亭子里,看见一个外地客商背着布匹走来,心里盘算着这人好骗,就喊:“买布!”
客商走进亭子,骗子接过布反复挑拣,选了六匹拿在手里说:“我想买三匹,先拿这六匹进去仔细选选。”
说完就转身走进巷子,顺着后街一溜烟跑了。
布客在巷口凳子上坐了好久,不见人出来,期间有一两个路人经过,他心里渐渐犯了嘀咕。
于是顺着巷子往里走,转过一道拐弯的墙,发现两旁根本没有人家,一首往前走就到了大路,这才明白自己被骗子骗了。
他急忙问街边的人:“刚才有个人拿着六匹布从这儿经过,您看见了吗?”
旁人说:“这巷子人来人往的,哪知道谁拿了布啊。”
布客把刚才有人诈买布匹的经过一说,旁人才说:“这明显是被骗子明着骗走了!”
布客只能站在原地大骂一阵,满心懊恼地走了。
这事儿提醒大家:做买卖时,不能轻易把货物交给不认识的人。
就算是在公共路口,哪怕里面看着人多,也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
做生意的人可得记住这个教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