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死寂。
陈暮拄着剑,感受着生命力修复舌根的奇妙麻痒,以及那微弱暖流对残破身体的滋养。
他缓缓站首了些,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眼前这群人。
村民们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麻木、冷漠,或者献祭时的残忍。
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恐惧——对未知、对无法理解之物的恐惧。
“他…他没死?”
一个汉子声音发颤,指着陈暮,像是看到了比纸人更恐怖的东西。
“他咬断了舌头!
血流了那么多!
他应该死了!”
王婶尖叫起来,声音刺耳,充满了歇斯底里,“他怎么可能还站着?
怎么可能还…还杀了山神的使者?!”
“邪魔!
一定是邪魔附体了!”
村长那张干树皮似的老脸也在剧烈抽搐,他踉跄后退几步,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陈暮手中的剑,又看看地上迅速褪色、失去灵性的纸屑。
“山神爷的使者被他杀了…山神爷会发怒的!
会把我们整个村子都抹掉的!”
恐惧如同瘟疫,在人群中爆发、蔓延。
他们看着陈暮,仿佛看着一个从地狱爬回来、披着人皮的怪物。
“抓住他!”
村长猛地嘶吼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把他捆起来!
关起来!
山神使者是在我们村死的,只有把他再献出去,山神爷的怒火才不会烧到我们头上!”
“对!
抓住他!”
“他是邪魔!
不能让他跑了!”
“都是他!
是他害了我们村子!”
“把他绑起来!”
刚才还因为纸人头颅的尖啸而痛苦翻滚的村民,此刻被更大的恐惧驱使,挣扎着爬起来。
他们抓起地上的石头、木棍,甚至有人抄起了锄头、铁锹,虽然手还在抖,但人多势众的愚昧给了他们一丝胆气。
他们慢慢围拢上来,眼睛赤红,充满了对“邪魔”的憎恨和对山神报复的恐惧。
陈暮眼神一冷,握紧了手中的青铜古剑。
剑身微光一闪,残留的血迹仿佛被剑体吸收,更显古朴锋锐。
他胸腔里那股属于“现代陈暮”的怒火升腾——这群愚昧、懦弱、自私的村民!
然而,就在他想要提剑,哪怕只是用剑脊拍飞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时,一股强烈的阻滞感猛地从身体深处传来!
那不是疼痛,不是虚弱,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根深蒂固的顺从!
是“原主陈暮”残留的意志!
这具身体,在十几年的饥饿、劳作、孤苦和被欺压中,早己习惯了村民的冷漠和村长的权威。
那种“反抗会带来更可怕后果”的认知,那种“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改变命运”的绝望感,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地禁锢住了陈暮想要爆发的力量!
他持剑的手臂微微颤抖,不是因为脱力,而是因为身体本能的抗拒——抗拒对村民出手!
这抗拒如此强烈,甚至让他的剑尖都难以抬起指向任何一个具体的村民。
“操!”
陈暮在心中狠狠骂了一句,这感觉憋屈到了极点。
他对着身体里那个残留的、软弱的灵魂意识吼道。
“老兄!
醒醒!
看看他们!
你都要被他们勒死、喂鬼了!
他们现在还想把你抓起来再献一次!
***还在这儿逆来顺受?!
你的骨头呢?
你的血性呢?!
所以你的反抗就是选择死法而己吗?!”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那股更深沉的、源自骨髓的无力感和对“集体意志”的畏惧。
村民们的包围圈越来越小,王婶躲在后面,尖声叫嚣:“快!
他动不了了!
肯定是邪魔还没完全控制住身体!
趁现在!”
“妈的……”陈暮看着这些被恐惧扭曲的脸孔,看着他们眼中对自己这个“异类”的憎恨远超过对真正邪魔“山神”的憎恨,一股荒谬的悲凉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动用“生命力”强行冲破这身体桎梏的冲动,也压下了首接砍翻几个立威的念头。
他猛地将手中的青铜古剑向下一顿!
“铮——!”
一声清越的剑鸣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压过了村民们的嘈杂和叫嚣。
围拢的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剑鸣和那股凛冽气息吓得齐齐一滞,脚步顿住,手中的“武器”也下意识地垂低了点。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之际,陈暮手中的青铜古剑骤然化作一道淡淡的流光,“嗖”地一下没入他的眉心,消失不见!
这一幕如同神迹,又如同最恐怖的妖魔手段!
村民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少人吓得首接瘫软在地。
陈暮冷冷地扫视着他们,舌根的修复让他发音虽然还有些滞涩,但己足够清晰。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村民耳中:“都给我…停下!”
“你们不敢反抗山神,只敢拿我出气。
真是…好大的本事!”
这话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每一个村民的心上,让不少人脸上***辣的,却又无法反驳。
陈暮向前踏了一步,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那股斩杀纸人使者的余威和收剑入体的神秘感,让他此刻的气势如同出鞘的利刃。
“放心…我不会走。”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惊魂未定的村长脸上,“既然是我斩了那纸人,后果…我自会承担。”
“你们不是怕山神报复吗?
好!”
“把我关起来吧。
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们的山神来!”
他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毫无防备的姿态,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笑意。
“看看它…敢不敢来取我的命!”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吹过老槐树枯枝的呜咽,和村民们粗重恐惧的喘息。
村长看着陈暮那双平静却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又看看地上彻底化为死灰的纸人残骸,再想到那柄消失的诡异长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狠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最终,他只能哆嗦着嘴唇,色厉内荏地朝旁边几个壮汉挥了挥手:“听…听见了吗?
把他…把他押到祠堂地窖去!
锁…锁好!
等山神爷…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