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头镇的月光总带着种诡异的昏黄,像被浸过血的亚麻布。
铁匠铺的木窗棂被风撞得吱呀作响,墙角的铁砧上还留着师傅今天敲打马蹄铁的火星灼痕——老霍普总说,铁器要趁月圆夜淬火才够硬,可今晚的月亮圆得发妖,连空气里都飘着股说不清的腥甜。
“林恩,把墙角那桶煤搬过来。”
老霍普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些不寻常的沙哑。
林恩应了声,抱起半人高的煤桶往里走。
里屋是师傅的休息室,常年堆着废铁和工具,今晚却透着股奇怪的整洁——墙上挂了十年的狼皮被摘了,地上的铁屑扫得干干净净,只有正中央的木桌摆着个黑布蒙着的东西,轮廓像颗蜷缩的心脏。
“师傅,您今儿个……”话没说完,林恩的喉咙突然像被冰冷的铁钳攥住。
老霍普趴在桌上,后背的粗布衬衫烂成了焦黑的破条,露出的皮肤像被阴火烤过的木炭,泛着死气沉沉的灰黑。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侧脸——双眼凹陷成两个黑洞,嘴唇咧开诡异的弧度,仿佛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惊恐的东西,却连尖叫都被硬生生掐断在喉咙里。
林恩的指甲深深掐进煤桶边缘,木刺扎进掌心也没知觉。
他认识老霍普十五年,从爹娘在矿难里没了那天起,这个总爱用胡茬扎他脸的铁匠就成了他唯一的亲人。
可现在,这个能抡动三十斤铁锤的男人,就像片被狂风撕碎的枯叶,毫无反抗地死在了这诡异的月圆夜。
“师……傅?”
他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铁屑。
没有回应。
只有桌上的黑布微微起伏,像是底下有东西在呼吸。
林恩猛地后退一步,后腰撞在铁砧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这声响似乎惊醒了什么,墙角的阴影突然活了过来,像墨汁滴进水里般漫延开来,爬过老霍普的尸体时,那些焦黑的皮肤竟微微蠕动起来。
“谁?!”
林恩抓起墙角的铁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不是什么胆大的人,边陲小镇的日子教会他最多的是隐忍,可此刻胸腔里翻涌的除了恐惧,还有股烧得他喉咙发痛的愤怒。
阴影里没有传来回答,只有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响。
林恩这才注意到,老霍普蜷曲的右手紧握着什么,指缝里露出半截黄铜钥匙,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某种从没见过的文字。
他强忍着胃里的翻腾,蹲下身掰开师傅僵硬的手指。
钥匙入手冰凉,那些符号像是活的,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乌光。
就在指尖触碰到符号的瞬间,脚下的地面突然传来轻微的震动,老霍普躺卧的木桌底下,竟缓缓裂开一道黑沉沉的缝隙——那是个他从未见过的密室入口。
“这老头……藏了什么?”
林恩咬了咬牙。
老霍普总说他爹娘是普通矿工,可这密室,这钥匙,还有师傅死不瞑目的样子,无一不在告诉他:有些事,他被瞒了十五年。
密室里飘出更浓的腥甜气,混杂着铁锈和某种腐烂植物的味道。
林恩点燃墙角的油灯,昏黄的光晕里,他看清了这个不足十平米的空间——墙壁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苔藓,可那些苔藓竟组成了一行行扭曲的文字,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缓慢蠕动。
最中间的石台上,摆着个半尺高的黑山羊标本。
它的皮毛油光水滑,仿佛刚被剥下来,最诡异的是它的胸腔——那里没有内脏,只有一颗拳头大的暗红色肉块,正随着某种不可闻的频率,微弱地跳动着。
“这是……什么鬼东西。”
林恩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他在镇上的酒馆听过行脚商人讲的鬼故事,说有些法师会用活物献祭,可老霍普只是个铁匠,怎么会和这些沾上边?
就在他准备后退时,石台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黑山羊标本的玻璃眼珠里,竟渗出两行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脸颊滴落在石台上,瞬间晕开一个血色的法阵。
法阵亮起的刹那,墙壁上的苔藓文字突然加速蠕动,发出密密麻麻的“沙沙”声,像是在念诵某种禁忌的咒语。
“不好!”
林恩转身想跑,却发现密室的入口不知何时己经合上。
更恐怖的是,西周的阴影开始凝聚,在墙壁上拉扯出三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轮廓的顶端,三对猩红的光点缓缓亮起——那是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冷汗瞬间浸透了林恩的后背。
他知道自己闯祸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密室,而是一个被激活的仪式现场。
老霍普的死,恐怕就和这东西有关。
“必须……停下它。”
林恩的目光扫过石台,看到法阵中央刻着个凹槽,形状竟和那把黄铜钥匙完全吻合。
他没有丝毫犹豫,抓起钥匙***凹槽。
“嗡——”钥匙嵌入的瞬间,血色法阵猛地爆发出刺眼的红光。
黑山羊胸腔里的肉块跳动骤然加快,发出擂鼓般的“咚咚”声。
林恩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法阵传来,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被抽离,眼前开始发黑。
“呃啊——”他痛苦地跪倒在地,额头撞在石台上,渗出血珠。
血珠滴落在法阵里的瞬间,红光突然内敛,所有的异象都静止了。
墙壁上的苔藓文字不再蠕动,阴影里的眼睛消失了,连那颗跳动的肉块也沉寂下去。
林恩大口喘着气,扶着石台站起来,却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道细小的伤口,血珠正顺着指尖滴落。
而随着血液的流失,他的脑海里突然涌入无数破碎的画面——老霍普跪在一个黑袍人面前,声音嘶哑地哀求:“不能……不能用他……”月光下,黑袍人掀开兜帽,露出半张布满鳞片的脸,指尖划过老霍普的喉咙:“他的血脉,本就该属于黯影……”还有一段模糊的童谣,像是无数孩童在耳边轻唱:“影子长,影子短,影子里藏着吃人的碗……这些是……师傅的记忆?”
林恩捂住头,那些画面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后脑勺阵阵刺痛。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指尖残留的血迹,竟在接触到阴影时,泛起了淡淡的银光。
这时,他才注意到石台上的黑山羊标本己经消失了,只留下一本用某种兽皮装订的书。
封面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用银线绣成的沙漏图案,沙漏的沙子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
林恩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书。
书页翻开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手臂爬上脊背,他仿佛听到无数人在低语,那些声音混杂在一起,最终汇成一句话:“欢迎回来,黯影的后裔。”
密室的入口在这时重新打开,外面传来镇上巡逻队的脚步声。
林恩迅速将书和钥匙塞进怀里,用布盖住老霍普的尸体,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月光依旧昏黄,铁匠铺的铁砧上映着他苍白的脸。
林恩摸了摸怀里的书,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提醒他,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老霍普的死,神秘的密室,诡异的仪式,还有那段关于“黯影后裔”的低语……他平凡的人生,在这个月圆之夜,被彻底撕碎了。
“不管你是谁,”林恩望着天边那轮妖异的圆月,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坚定,“杀了师傅,我一定会找到你。”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处理现场时,铁匠铺屋顶的阴影里,一道纤细的身影正静静伫立。
那人穿着灰布斗篷,兜帽下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的指尖夹着一小撮银色的粉末,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那是“遗忘粉尘”,足以抹去普通人关于超凡事件的所有记忆。
“暗影共鸣觉醒,序列9……有趣。”
女人轻声自语,转身融入阴影,只留下一句话飘散在风里,“希望你,能活过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