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窥必吐血
营帐里死寂一片,唯有林默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闷响。
帐外,喧嚣渐远。
世子的车驾己然离去,但那煌煌如烈日般的气运威压,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林默的灵魂深处,带来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与……一丝被点燃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徐凤年!
天命之子!
自己这具残破的身躯,这风中残烛般的0.1%命源,在这等存在面前,连蝼蚁都算不上!
那个校尉、那个军医,随时可能像碾死臭虫一样结束自己卑微的生命。
想要活下去,想要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挣扎出一条生路,就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
包括那个残破不堪、代价未知的系统!
包括手中这本染血的粮草簿!
林默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再次抚上胸口那本《丙字营粮秣调度簿》。
指尖传来的冰冷和粘腻的血腥味,让他混乱的思绪强行凝聚。
簿册最后一页那几行细小的密语,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丙寅卯时,风陵渡口,青骢马,黄梨木车。”
“酉时三刻,黑水集,三味居,酱鹿筋。”
“戊辰日,落霞坡,观星。”
丙寅……戊辰……干支纪日……推算时间……林默闭上眼,过目不忘的能力再次发动。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营地里随处可见的简陋日晷投影,以及粮草簿前几页记录的日期。
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咬合,日期飞速回溯、推算。
“今日是……乙丑日……明日……丙寅!”
林默猛地睁开眼,瞳孔中闪过一丝精芒!
明日卯时,风陵渡口!
徐凤年的车驾将在那里出现!
而酉时三刻,他们会抵达黑水集的三味居!
机会!
这是唯一的机会!
但……自己能做什么?
一个濒死的粮草文书,连爬出这营帐都困难重重,如何去影响那位高高在上的世子?
老黄!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林默的脑海!
那个在原著中忠心耿耿、深藏不露的剑九黄!
在徐凤年第一次游历途中,正是他守护在侧!
而系统第一次激活时,模糊推演的画面碎片里,就有“黄袍剑客暴露行踪”的提示!
如果……如果能破坏老黄暴露剑匣的节点,让徐凤年错失一次关键的机缘……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削弱……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林默心中疯长!
他需要情报!
需要更精确的推演!
需要知道老黄会在何时、何地、因何暴露!
推演之力!
林默的目光死死盯住脑海中那残破面板上推演之力:未解锁(命源不足)的字样。
一股近乎自毁的疯狂在他眼底燃烧!
命源不足?
0.1%?
风中残烛?
那就让这残烛,再烧得旺一点!
烧尽这最后一点生机,也要窥见那一线天机!
“推演!”
林默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嘶吼,意念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狠狠刺向那代表着推演之力的灰***域!
同时,他集中全部精神,将“老黄”、“暴露”、“黑水集”这几个关键信息,如同燃料般投入其中!
嗡——!
脑海中的龟甲裂纹面板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紫光!
比前两次激活时更加剧烈,更加狂暴!
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吸力,如同黑洞般疯狂抽取着林默体内那仅存的、微弱到极致的命源!
“呃啊——!”
林默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狠狠向外撕扯!
眉心处如同被烧红的铁钎狠狠捅穿,剧痛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
全身的经脉像是被灌入了滚烫的铅汞,寸寸鼓胀、灼烧、几欲爆裂!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混乱的紫黑色光芒淹没!
无数破碎、扭曲、光怪陆离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
他看到一面褪色的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一个模糊的“三”字若隐若现……他看到一道冰冷的金属反光,一闪而逝,形状狭长,带着古朴的纹路……他看到几条粗黑的锁链,哗啦作响,缠绕着一双枯瘦的手腕……他看到一张满是横肉、带着狞笑的衙役的脸……他看到一只粗糙的酒碗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西溅……他看到……一片刺目的血红!
画面支离破碎,毫无逻辑地跳跃、重叠、闪烁!
信息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林默的大脑!
剧痛!
混乱!
眩晕!
恶心!
噗——!
林默再也无法压制,身体猛地前倾,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口中狂喷而出!
殷红的血沫溅满了营帐那扇唯一的小窗,在蒙尘的窗纸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如同绽开的死亡之花。
“嗬……嗬……”林默如同离水的鱼,瘫软在地铺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
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身体冰冷,西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唯有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灵魂被撕裂的虚弱感,提醒着他还活着。
状态:濒死(邪气侵体,心脉重创,命源枯竭)命源:0.01%(油尽灯枯,命悬一线)气运:灰黑(劫气缠身,死兆临头)警告!
命源耗尽!
系统即将强制休眠!
宿主濒临死亡!
冰冷的提示如同最后的丧钟。
完了……赌输了……林默心中一片冰凉。
0.01%的命源,比风中残烛还不如,一口气就能吹灭。
而推演得到的,只有那些混乱不堪、几乎无法解读的碎片……酒旗……金属反光……锁链……衙役……摔碎的碗……这些……能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营帐的帘子被粗暴地掀开。
之前那个满脸横肉的校尉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两个一脸不耐烦的辅兵。
校尉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滩刺目的鲜血,又落在如同死狗般瘫软、嘴角还挂着血沫的林默身上,嫌恶地皱紧了眉头。
“妈的!
真晦气!
吐这么多血,痨病鬼一样!”
校尉骂骂咧咧,用脚尖踢了踢林默,“喂!
死了没?”
林默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发出微弱如蚊蚋的***。
“啧,看样子是真不行了。”
校尉啐了一口,“老李头还说能吊会儿命,这血吐的,神仙也难救!
拖走拖走!
别死在这儿!”
两个辅兵应了一声,上前就要架起林默。
“等……等等……”林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目光死死盯着校尉腰间悬挂的一块硬木腰牌,那是出入营地的凭证,“粮册……重要……交接……交接个屁!”
校尉不耐烦地打断,“一个快死的痨病鬼,还想管粮册?
做梦呢!”
他一把抓起林默胸口那本染血的簿册,随手丢给旁边一个辅兵,“这破玩意儿,你拿着!
以后丙字营的粮草,暂时归你记!”
那辅兵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看就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接过粮草簿如同接了个烫手山芋,一脸茫然和为难:“校尉大人……我……我不识字啊……不识字?”
校尉一愣,随即目光扫过营帐里几个闻声探头探脑、同样面黄肌瘦的文书小吏,脸上露出一丝恶意的狞笑,“那就找个识字的!
喏,那个谁,马粪场的管事老孙头不是抱怨人手不够吗?
这个痨病鬼反正也快死了,拖去马粪场!
让他最后几天,给老子把营里的马粪清干净!
至于这粮草簿……”校尉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缩在角落、同样脸色苍白、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年轻文书身上,指着他:“你!
以后丙字营的粮草归你管!
听见没?”
那年轻文书吓得一哆嗦,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
小人遵命!”
校尉满意地点点头,又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气息奄奄的林默,如同看一堆垃圾:“痨病鬼也配管军粮?
呸!
拖走!
扔马粪场去!
别让他脏了老子的地方!”
两个辅兵再无顾忌,粗暴地架起林默如同拖死狗般往外拖。
身体与冰冷粗糙的地面摩擦,带来新的痛楚,但林默己经感觉不到了。
他的意识在剧痛和虚弱中沉浮,耳边是同僚们压抑的窃笑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活该!
早该死了!”
“吐那么多血,痨病鬼,晦气!”
“还想管粮册?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马粪场……嘿嘿,那地方,臭也臭死他……”冰冷的话语如同刀子,扎在心头。
但林默此刻心中翻腾的,却并非屈辱,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以及……在那冰冷深处,一丝被残酷现实和推演碎片点燃的、微弱却无比执拗的火焰!
酒旗……三味居的酒旗?
金属反光……剑匣?
锁链……衙役?
摔碎的碗……冲突?
这些混乱的碎片,在过目不忘的能力下,被强行烙印在意识深处。
虽然依旧模糊,虽然代价惨重到几乎丧命,但……并非全无价值!
马粪场……臭气熏天,无人问津……或许,正是最完美的……藏身之地?
林默被两个辅兵粗暴地架起胳膊,如同拖拽一袋毫无生气的谷物,双脚离地,身体软绵绵地耷拉着,被拖出了那间弥漫着血腥和药味的营帐。
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妈的,死沉死沉的!”
左边的辅兵骂骂咧咧,嫌弃地甩了甩胳膊,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赶紧的,扔过去完事!
这痨病鬼,看着就晦气!”
右边的辅兵附和着,加快了脚步。
林默的头无力地垂着,视线模糊地扫过营地的景象:低矮的土黄色营房、简陋的校场、堆积的草料垛……一切都笼罩在正午的酷热和飞扬的尘土中。
沿途遇到的士卒,看到他们拖着一个气息奄奄、嘴角带血的人,无不远远避开,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和避之不及的神情,仿佛多看林默一眼都会沾染上不祥。
“看!
那就是丙字营那个吐血的痨病鬼!”
“啧啧,吐了那么多血,还没死透?”
“拖去马粪场?
嘿,那地方,臭也臭死他!”
“活该!
早该死了,省得浪费粮食!”
恶意的议论如同苍蝇的嗡鸣,断断续续地钻进林默的耳朵。
他紧闭着嘴,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气,任由身体被拖行,只在心中冰冷地记下每一张幸灾乐祸的脸。
身体与冰冷粗糙的地面摩擦,单薄的衣衫很快被磨破,***的皮肤传来***辣的刺痛。
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
他被拖离了相对“干净”的营区核心,朝着营地西北角的方向行进。
空气中的气味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弥漫的汗味、皮革味、尘土味,渐渐被一股越来越浓烈、越来越令人作呕的酸腐恶臭所取代。
那是一种混合了发酵的马粪、***草料、动物体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气息的恶臭,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开始粘稠地糊在口鼻之间。
越靠近西北角,这股恶臭就越发浓郁,几乎令人窒息。
终于,他们在一处被低矮木栅栏围起来的巨大场地前停了下来。
栅栏内,景象触目惊心。
一侧是简陋的马厩,几十匹战马拴在里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马匹体味和粪便的气息。
另一侧,则是如同连绵小山丘般堆积的、散发着腾腾热气和刺鼻气味的马粪堆!
深褐色、黄绿色的污物在烈日下发酵,表面冒着气泡,无数蝇虫如同黑云般在上面盘旋飞舞,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声。
场地中央,十几个穿着破烂、面黄肌瘦、浑身沾满污秽的马卒和杂役,正挥舞着锈迹斑斑的铁锹,汗流浃背地将湿滑粘稠的马粪铲进巨大的粪桶里。
恶臭熏天,汗水混合着污垢在他们脸上流淌,每个人都显得麻木而疲惫。
这里,就是北凉边军营地最底层、最肮脏、最令人避之不及的角落——马粪场!
“老孙头!
老孙头!”
一个辅兵扯着嗓子朝场地里喊。
不一会儿,一个干瘦精悍、穿着油腻皮袄的老头从一堆马粪后面转了出来。
他五十多岁,三角眼透着市侩和精明,指甲缝里满是黑泥,正是马粪场的管事老孙头。
“嚷什么嚷?
没看见正忙着呢?”
老孙头不耐烦地走过来,目光扫过被架着的林默,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这谁?
半死不活的?”
“丙字营那个吐血的痨病鬼,校尉大人说了,扔你这儿!”
左边的辅兵没好气地说,“让他最后几天,给老子把营里的马粪清干净!
别让他死在营里,晦气!”
老孙头围着林默转了一圈,三角眼里满是嫌弃和算计:“啧,吐这么多血,痨病鬼一样!
还能干活吗?
别死在我这儿,老子还得给他收尸!”
“管他呢!
校尉大人说了,只要还有口气,就得干活!”
右边的辅兵说着,和同伴一起,如同丢垃圾般,将林默猛地往前一推!
“噗通!”
林默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沾满粪污的地面上!
尘土和细碎的粪渣溅了他一脸一身!
浓烈到极致的恶臭瞬间将他彻底包裹!
“呃……”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厥过去,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腥甜,被他死死咽下。
“妈的,真晦气!”
老孙头啐了一口,用脚尖踢了踢瘫软在地的林默,“喂!
死了没?”
林默蜷缩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身体因剧痛而微微抽搐,只有极其微弱的喘息声证明他还活着。
“妈的,算老子倒霉!”
老孙头骂骂咧咧,指着场地角落一个低矮破败、由原木和茅草胡乱搭建的草棚,“拖那边去!
等他醒了,告诉他,今天不把东边那十个粪坑给老子清干净,晚上就别想有饭吃!
饿死拉倒!”
两个辅兵如蒙大赦,也懒得再碰林默,转身骂骂咧咧地快步离开了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
老孙头又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林默,对旁边一个看热闹的马卒吼道:“看什么看!
干活去!
今天粪堆翻不完,都别想吃饭!”
那马卒缩了缩脖子,赶紧跑开了。
老孙头也背着手,骂骂咧咧地走回了粪堆后面。
林默独自一人,蜷缩在冰冷、肮脏、散发着刺鼻恶臭的地面上。
阳光灼烤着他的后背,地面的冰冷侵蚀着他的前胸。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吸了一口气。
恶臭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的是灼痛,却也带来了一丝……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