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窗内外袁崇竣站在被告席上,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他那身量身定制的高级西装依旧平整如新,仿佛不是来接受审判,
而是准备出席一场商业峰会。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和紧抿的嘴唇,
泄露了这位商界巨子连日来的煎熬。“被告人袁崇竣,
商业欺诈、内幕交易、挪用资金三项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法官的声音在法庭中回荡,袁崇竣却仿佛没有听见。他微微侧头,目光越过旁听席,
落在那个坐在角落的纤弱身影上。他的妻子林薇正用手帕捂着嘴,肩膀微微颤抖。
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那笑容破碎得让袁崇竣的心脏骤然缩紧。
他从不后悔为林薇做的一切。医生说她最多只有一年时间时,
他就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她的心愿——创办一家免费为癌症儿童提供医疗服务的基金会。
当董事会否决了这个“不盈利项目”,他便动用了公司资金;当证监会开始调查,
他伪造了交易记录;当股东质疑,他撒下连环谎言。一切只为她。慕焕雨整理着手中的文件,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被告席。作为袁崇竣的辩护律师,她深知这场官司的难度——证据确凿,
被告人甚至没有否认指控。她原本可以拒绝这个必输的案子,
但袁崇竣看林薇的眼神让她莫名接下了这个挑战。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啊,慕焕雨心想。
仿佛全世界缩成了一个人,其余皆可抛。庭审结束,袁崇竣被法警带走前,紧紧拥抱了妻子。
“等我,”他在她耳边低语,“基金会还需要你。”林薇泪如雨下:“不值得,崇竣,
这不值得。”“为你,一切都值得。”他吻去她的泪水,然后毅然转身,再不回头。
慕焕雨移开视线,突然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中第一次感到如鲠在喉。
二监狱生活并未立刻摧垮袁崇竣。他凭借商业头脑在狱中建立起某种秩序,
甚至为几名狱友提供了出狱后的工作机会。每个月,他最期待的是探视日,
林薇总会准时出现,隔着玻璃告诉他基金会的进展。“又有七个孩子完成了治疗,
”她的眼睛闪着光,“王医生的团队研发了新方案,可能突破现有的治疗瓶颈。
”袁崇竣抚摸着冰凉的玻璃,仿佛能透过它触到妻子消瘦的脸颊。“真好,”他哑声道,
“你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林薇总是点头,但每次来看他,她都似乎更瘦一点,
脸色更苍白一点。袁崇竣把担心压在心底,只当她为基金会操劳过度。直到那个雨天。
慕焕雨还记得那通电话是如何在深夜响起的。监狱长的声音紧张而急促:“袁崇竣试图自杀,
情况危急,他指名要见你。”当她赶到监狱医院时,袁崇竣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面色灰败地躺在病床上。见到她,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她走了。
”慕焕雨一时没明白:“林薇今天刚来过,她——”“肺癌晚期,半年前就确诊了。
”袁崇竣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她怕影响我,不让任何人告诉我。
直到昨天...她走了。”慕焕雨怔在原地,突然明白了一切。那个基金会,那些癌症儿童,
都是林薇用自己的方式与病魔抗争。而袁崇竣不惜一切的付出,不只是完成爱妻的心愿,
更是试图从死神手中抢回她。“她留下了一封信,”袁崇竣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
“说她在天堂等我。”慕焕雨深吸一口气,
职业本能让她迅速冷静下来:“所以你决定追随她而去?”“没有她的世界,我为何留下?
”他反问,声音里是彻骨的绝望。三此后三个月,慕焕雨成了监狱的常客。
袁崇竣又尝试了两次自杀,每次都被及时发现。监狱方加强了监控,
但都知道这阻止不了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你得活下去,”一次探视中,慕焕雨坚定地说,
“为了林薇的基金会。”袁崇竣冷笑:“基金会?那本来就是为了救她而建的。现在她走了,
还有什么意义?”“那些因为基金会而得救的孩子呢?他们的生命也没有意义吗?
”慕焕雨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照片,“这是上周的慈善晚宴,有十三个康复的孩子参加了。
这个叫小雨的女孩说,她长大后要成为像林薇阿姨那样的医生。
”袁崇竣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又重归死寂。
“薇儿不会希望我这样,”他喃喃道,“但她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做。
”慕焕雨突然拍案而起:“不!她不会理解!如果她认为你会随她而去,就不会留下那封信!
她相信你会替她继续看着这个世界,相信你会让她的梦想延续!”袁崇竣第一次抬起头,
正视着这个总是镇定自若的女律师。她眼中闪烁着他许久未见的火焰。“你不了解她。
”他低声道。“我了解失去至爱的痛苦。”慕焕雨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
“我丈夫五年前车祸去世,那时我觉得天塌了。但我知道,他希望我活下去,
而且活得足够好。”袁崇竣沉默了。许久,他轻声问:“怎么做到的?”“一天一天地过,
”她说,“最初是为了别人——为了父母,为了朋友,为了未完成的工作。后来,慢慢地,
开始为自己活。”那次谈话后,袁崇竣不再尝试自杀。他开始参与监狱里的工作项目,
甚至主动帮助文化程度低的狱友学习识字。慕焕雨每周都来看他,
带来基金会的进展报告和外界消息。她告诉自己这只是职业责任——毕竟她是他的律师。
但每当看到袁崇竣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亮,她感到的喜悦远远超出了一个律师对委托人的关心。
四一年时间流逝,袁崇竣因表现良好获得减刑机会。慕焕雨帮他准备材料时,
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怎么了?”她有些不自在地问。“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袁崇竣轻声问,“官司早就结束了。”慕焕雨整理文件的手指微微停顿:“这是我的职责。
”“不是,”他摇头,“早就不是了。”空气突然变得稠密。慕焕雨感到心跳加速,
多年来她第一次在男人面前感到慌乱。“我......”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袁崇竣却微笑起来,那是一个真实的、不带着沉重悲伤的微笑。“没关系,”他说,
“我不需要答案。”探视时间结束的铃声响起,慕焕雨如释重负又若有所失。
她收拾公文包时,袁崇竣突然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谢谢你,”他的掌心温暖而粗糙,
“谢谢你让我想重新活着。”那一刻,慕焕雨知道,她早已越过了职业的边界。
五接下来的半年里,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慕焕雨仍然带来基金会的消息,
但他们也开始聊更多个人的话题——喜欢的书籍、电影,童年趣事,对未来的设想。
袁崇竣的笑容越来越多,有时甚至能开玩笑逗乐一向严肃的慕律师。然而一夜,噩耗突至。
慕焕雨接到紧急电话:监狱发生暴动,袁崇竣为保护一名年轻狱警被刺重伤。
她不顾一切地赶到医院,在重症监护室外守了整整两天。当医生终于允许探视时,
她看到袁崇竣浑身插满管子,脸色惨白如纸。“崇竣?”她轻声呼唤,
握住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他的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
“慕律师......”声音微弱如耳语。“别说话,保存体力。
”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为什么要冒险?你差点没命了!
”“那孩子......才十九岁......”他艰难地说,
基金会帮助过的......某个孩子......”慕焕雨泣不成声:“但你可能会死啊!
手:“突然觉得......生命很珍贵......是你教会我的......”那一刻,
慕焕雨所有的防备土崩瓦解。她俯身,额头轻抵着他的手:“袁崇竣,你给我好好活着,
听见没有?我需要你活着。
”他苍白的嘴角牵起一丝弧度:“律师大人......这是在命令我吗?”“是的,
”她破涕为笑,“这是命令。”六袁崇竣康复后,他们的每次会面都弥漫着一种全新的氛围。
他不再称她“慕律师”,而是唤她“焕雨”。她则叫他“崇竣”,
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离他出狱还有三个月时,
慕焕雨带来一个消息:“基金会收到了巨额捐赠,
足以在未来十年内免费治疗三百名癌症儿童。
”袁崇竣眼中闪着骄傲的光:“薇儿的梦想会延续很久。”“她一定会很欣慰。
”慕焕雨停顿了一下,“崇竣,出狱后你有什么打算?”他沉默片刻:“先重建自己的生活。
然后,确保基金会良好运作。”“还有呢?”袁崇竣深深地看着她:“学会重新爱人,
如果那个人愿意接受的话。”慕焕雨感到脸颊发烫,匆忙低头整理根本不乱的文件。
最后一次探视,距袁崇竣出狱仅剩一周。慕焕雨穿着一条他从未见过的淡蓝色连衣裙,
衬得她往常严肃的面容柔和了许多。“这是我最后一次作为你的律师来访了。”她说,
声音有些紧张。袁崇竣点头:“这些年来,辛苦你了。”“我有话想对你说,
”慕焕雨深吸一口气,“可能不太专业,但我必须说。”袁崇竣安静地等待着,目光温暖。
“袁崇竣,我......我爱上你了。”话语冲出嘴唇,她如释重负又更加紧张,
“我知道这可能不合适,也知道你永远爱着林薇。我不要求你忘记她,
只希望......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伴你走向新的人生。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继续道:“我会等你,无论你需要多长时间来思考。出狱后,
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我的律师事务所旁边的咖啡馆,每周三下午三点,我都会在那里。
如果你来,我们就喝杯咖啡;如果你不来,我也会理解。”袁崇竣久久没有说话。
当慕焕雨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时,发现他眼中含着泪水,但嘴角带着微笑。“焕雨,
”他轻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活下来了吗?”她摇头。“最初是因为你的坚持,
后来是因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但最近......”他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
“是因为想再次看到你的笑容,听到你的声音。我爱林薇,永远都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