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寒窗苦读：体弱书生陈韧的求学之路
他裹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布料磨得发硬，边缘还挂着昨日在柴堆里劈柴时勾出的棉絮。
瘦弱的脊背抵着冰凉的墙砖，冻疮裂口在寒风里渗出暗红的血丝，他却浑然不觉，耳朵像前世狐狸般灵敏，捕捉着院内传来的读书声。
私塾先生抑扬顿挫的讲解，字字句句穿过窗棂，落进他饥渴的心田。
孩童们整齐的诵读声里，夹杂着几声嗤笑："墙外蹲着个野孩子呢！
"陈韧将头往墙缝里又凑近了些，冻红的鼻尖几乎贴上砖面。
墙内飘来淡淡的墨香，混着孩子们诵读时呵出的白气，竟让他想起前世在深秋山林里，狐狸嗅到猎物踪迹时的悸动。
"子曰：学而时习之......"陈韧闭着眼默诵，手指在冻得开裂的掌心反复划字。
他记得前世狐狸在山林间捕猎时，总会在石缝里留下记号。
如今，他将黄土夯实的泥地当作书页，捡来的枯树枝便是笔。
一笔一画，颤巍巍的"之"字歪斜如幼童涂鸦，却被他用指尖摩挲了千百遍，首到月光在笔画间凝出霜痕。
偶尔有麻雀啄食他撒在泥地上的谷粒，他便屏息凝神，生怕惊走了这片刻的安宁。
村塾的孩童们总笑他"野狐投胎"，说他偷听的模样像极了狐狸扒窗偷果子。
陈韧不恼，只将那些讥讽咽进肚里，化作更炽热的求学之火。
白日里，他帮邻家劈柴换得半张残破的《三字经》，纸页边缘被老鼠啃得坑洼不齐，墨迹也晕染发黄。
夜里就着油灯昏黄的火苗，他先将灯芯挑到最亮，火光噼啪作响，熏得他睫毛结满黑灰。
灯油耗尽时，他便盯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舌，把刚学的"仁义礼智"烙进瞳孔，火星溅在指尖，疼得他缩手，却紧咬牙关不吭一声。
最难熬的是寒冬。
茅草屋顶漏风如筛，他蜷在薄被里咳嗽，肺腑里翻涌着前世未曾尝过的苦痛。
被角结满冰碴，连翻身都似扯动刀锋。
为攒钱买纸笔，他冒雪去山间采药，破布鞋踩在结冰的溪石上，几次滑跌，膝盖撞出青紫。
终于寻到几株柴胡，却在刨根时听见狼嚎，他吓得踉跄后退，药锄"当啷"坠入冰窟。
待父亲背着冻僵的他归来，他怀里还紧揣着上半卷被水浸皱的《论语》，书页粘连如冻饼，他却用唾沫一点点润开，重新贴在灶边烘干。
心里却是满满的欢喜，终于有了自己的课本，从此不用再一知半解的学字了。
每天趴在私塾的院墙外偷听成了他此刻最幸福快乐的事情。
私塾方先生某日撞见他在墙外偷听时，正是腊月初三的清晨。
那日天寒得异乎寻常，连村口老槐树的枝桠都冻成了僵硬的银条。
陈韧缩在私塾外墙的凹角处，像一只蜷进洞穴的狐狸——粗布衣上结满霜花，单薄的身板几乎要被北风掀翻。
他耳廓冻得通红，却支棱得老高，全神贯注地捕捉着院内传来的读书声。
私塾先生方怀德踏雪而来，本是要取忘在学堂的戒尺。
忽闻墙外传来低低的诵读："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声音沙哑如砂纸磨过，却字字咬得精准。
方先生驻足，透过冰晶斑驳的窗棂望去：陈韧正用一根枯枝，在冻硬的泥地上写"习"字。
笔锋颤抖，笔画却竭力仿着学堂里他板书的模样。
方先生心头一震。
这少年他认得——村东头陈樵夫的病弱儿子，常蜷在柴垛后偷瞧学堂孩童读书。
以往他总蹙眉驱赶，此刻却凝住了脚步。
晨光斜斜照在陈韧脸上，那少年额角汗珠与霜粒混在一起，竟分不清是冷是热。
他写罢"习"字，忽又仰头望向学堂，眼底跳动着某种灼人的光，像深山里初生的野火。
"你在外头听了多久？
"方先生终是出声，嗓音裹着寒霜。
陈韧惊得险些跌坐进雪堆，枯枝"啪嗒"断成两截。
他惶惶抬头，对上先生沉肃的面容，喉头滚了滚，却吐不出半个字。
补丁衣襟下，他藏着的下半卷《三字经》残页窸窣作响——那是他昨日在镇子西头，替人磨了三日镰刀换来的。
方先生眯眼打量他：少年骨瘦如柴，手指关节肿得像冻坏的树根，掌心裂痕里还嵌着柴屑。
可那双手攥着枯枝时，握笔的姿势竟有几分书卷气。
最教人惊诧的是那双眸子——眼底血丝密布如蛛网，眸光却清明如潭水，映着求知的渴意，仿佛能吞下整片星空。
"偷听者，当罚。
"方先生踱近两步，陈韧慌忙后退，鞋底在雪上犁出浅沟。
"先生饶恕！
学生、学生只是想......"陈韧嗓音嘶哑如裂帛，却倏然跪在雪中，"求先生允我......哪怕在墙外旁听一日也好！
我、我劈柴换纸笔，绝不扰学堂清净！
"他膝下积雪顷刻渗进单裤，冷意刺骨，却浑然不觉。
方先生望着他膝前泥地上未写完的"学"字，枯枝笔画歪斜如幼童涂鸦，笔锋处却暗藏金石之势。
忽忆起二十年前，自己寒门求学时，亦曾这般跪在名师院外...... "起来吧。
"他终是叹息，袖中戒尺悄然收回，"墙外东南角有块残碑，明日晨起，你可在那儿旁听。
但有一戒——若扰了学子课业，即刻逐离。
" 陈韧怔住，冻僵的面颊忽绽出笑意，如雪野里乍开的腊梅。
他连磕三头，额角撞在冻土上，磕出青紫亦不顾："谢先生恩！
学生定如石雕守碑旁，绝不逾矩！
"方先生转身离去时，忽闻身后传来细碎的诵读声。
回头一望：陈韧己拾起断枝，在残碑上续写"而时习之"，指尖冻得发乌，笔下却愈发铿锵。
少年脊梁挺得笔首，仿佛那方残碑便是他的龙门。
从此将石碑便成为了陈韧苦读的案台，晨露未晞伏身抄录先生板书。
石碑石粗糙如砂纸，磨得他掌心血痕纵横，他便用麻绳裹住手指，继续一笔一划刻写。
体弱使他常头晕目眩，他便嚼辣根提神，舌尖刺痛如刀刮，眼泪呛出，却换来笔下字字铿锵，墨迹在寒风中凝成铁色。
十年苦熬，他的文章渐显锋芒。
村中富户讥他"寒窑里养不出凤凰"，却在县试放榜那日，见他名字赫然列在榜首。
放榜的锣声震得他耳鸣，陈三拖着咳疾未愈的身子挤进人群，目光落在在心中默念过万遍，梦里也间见过百回的儿子名字上时，指尖颤抖如风中苇草。
那名字旁，竟注着一行小篆，“这位小哥能否读我听下，这行小字是写的，我年纪大了，看不清楚”陈三在拥挤的人潮中抓住一位书生模样的后生，后生指着字慢慢读出来"特准入学府寒门廪生"。
原来方先生暗中举荐，为他争得半额资助。
他跪在茅屋前叩谢父母，父亲咳哑的嗓音里带着泪："娃啊，这路......任重而道远，往后的路要靠你自己去拼杀了......""爹，孩儿记得灶台边您说的话——米缸见底了，就得去深山寻野菜。
"陈韧抹掉眼角泪，掌心摊开，竟是一枚用野菜根雕成的"忍"字。
根茎扭曲如他历经的苦痛，却刻得棱角分明。
前世狐狸的记忆在血脉里苏醒：求生的路，从来都是自己撕开荆棘闯出来的。
月光下，他单薄的身影拉得很长，像一柄要刺破寒夜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