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锦色荒痕·亲情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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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群吞下最后一口金箔,喉间泛起鳞状云的淤青。

柳娘睡着了,梦着她预期中的未来。

被淡粉色爱意包裹的秋儿轻轻拂开姨娘的怀抱,望着由0和1编织成的星空出神。

她也曾被娘哄着睡觉吗?

也曾接受过娘温柔的夸奖吗?

好像有吧,可她不记得了。

好半晌,小小的秋儿又变成了成熟的莫惊秋,摸了摸颈间的红绳,沉默地打开系统面板。

她本该将这无用的温馨跳过,一步首达设置的剧情开始的地方。

可她又突然不想了,就如同小九说的那样,她有权利做那个笨拙愚蠢地沉溺于美好之中的人类。

好吧,人类就是这样,有着七情六欲的才叫人,那些ai想复活的,绝对不是为了效率而抛弃欲望的人类。

莫惊秋努力地为自己的“浪费时间”找借口。

找着找着,就找到了天亮。

找到了晨光彻底将屋子照亮,柳娘熟练地给朝生换好尿布,又温柔地哼唱着歌谣,安抚着他的情绪。

找到了炊烟从厨房的烟囱中升起,小秋儿收起万千思绪,小心翼翼地抱着弟弟,坐在桌前,带笑看着柳娘一勺一勺耐心地给朝生喂着米糊。

找到了亲眼看着被自己命名为“朝生”的6213号摇摇晃晃学步,听着那声含糊不清的“阿姊”渐渐变得清晰响亮。

每一次,她都会蹲下身张开双臂,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扑进自己怀里。

找到了柳娘的身子越来越弱,弱到每次在夜里为莫惊秋掖好被角时,莫惊秋都能清楚地看见她藏在衣袖下颤抖的指尖,能听见她转身时压抑的轻咳。

好像任何一阵轻柔的风都能将其轻易折断。

终于在某一日,残阳如血,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昏暗的床榻上。

柳娘面色苍白如纸,形容枯槁,却强撑着精神,看着床边哭成泪人的儿女。

她颤抖着伸出手,先摸了摸朝生的头,声音微弱却饱含不舍:“儿啊,往后没了娘在身边唠叨,你要好好听阿姊的话。

“读书不可偷懒,考取功名,莫要让人小瞧了你。”

朝生睁着懵懂的大眼,小手紧紧攥着娘亲的衣角。

他不懂什么叫永别,却从阿姊红肿的双眼里读出了悲伤。

“娘,娘亲不哭...”豆大的泪珠滚落,“朝生一定用功读书,以后成了状元,骑着高头大马给娘亲看。”

柳娘嘴角扯出一抹无力的笑,又看向莫惊秋,枯瘦的手指为她拢起鬓边散乱的发丝。

指尖触到女儿脸上的泪痕,不由得一颤:“秋儿,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你啊,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比谁都要强。”

她眼里泛起温柔的水光,“做不好女红就和针撒气,然后哭哭啼啼地将同一个花样绣个上百遍。”

“别看平时总是时不时落泪,真等到磕了碰了,被人欺负了,反倒怕娘担心,只默默忍着。”

“这般倔强,叫娘怎么怎么放心…”说着说着,柳娘笑了,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咳嗽。

莫惊秋再也忍不住,扑进母亲怀里。

泪水浸透单薄的衣衫,她能清晰感受到柳娘嶙峋的脊骨。

曾经为她遮风挡雨的怀抱,如今脆弱得像张纸。

柳娘缓过劲儿来,拍着女儿的后背,眼眶泛红,声音哽咽,说两句便要停下来喘息:“等娘走了,你们姐儿俩互相帮衬着,那些簪子,都拿去换了银钱,若是日后主母搓磨,也能有个养活自己的法子。”

“等长大了,能走就尽管走吧,秋儿找个老实人家当个正头娘子,朝生寻个官家小姐共度余生,若是能行,将娘的玉佩带着,也算是娘亲自出了府了。”

柳娘紧紧握着莫惊秋的手,一句句嘱咐着,生怕少了哪句,让她的两个心肝肉受了委屈。

“等娘走了,你们姐儿俩要好好活。”

柳娘走了,随着这阵东风飞走了,她还没说完,还想接着嘱咐,嘱咐秋儿别太要强,嘱咐朝生别有压力,只平平安安的,长命百岁。

莫朝生哭得声嘶力竭,他只知道,姨娘很疼,他没办法让姨娘不疼。

但莫惊秋没告诉他,他的姨娘再也不会疼了。

他们的娘走得不安稳,满心都是牵挂。

莫惊秋紧紧地抱着弟弟,将他禁锢在怀抱里,无法挣脱。

首到莫朝生哭得累了,不安稳地睡着,睡梦里还不住地唤着阿娘。

夕阳在哭喊中不知不觉地落下,只剩和平时如出一辙的夜。

天是感觉不到悲伤的,它不能替人落泪。

一旦落泪,带来的只会是灾祸。

莫惊秋知道,自己本不该如此,作为一方世界的神明,同情只会是弱点。

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皱缩成一团的心脏,也管不住一步步缓慢却坚定着推进的时间。

莫惊秋垂下眼帘,情绪莫测。

就这样吧,等下个世界,让小孩高兴些。

良久,她触摸红绳,将自己不符合小世界的记忆抽离。

现在,莫惊秋只会是莫朝生的阿姊。

明天会艳阳高照。

*可没娘的日子怎能称得上美好?

莫千户喜好美色,却被主母管着不敢纳妾,只有柳娘这个用来教他人事的貌美通房,勉强被抬成了妾。

以色待人的日子通常好不了多久,柳娘也是一样,自从主母再次有孕,抬了个陪嫁丫鬟后,莫千户便再也没踏入过柳娘的居所。

没人在乎柳娘是死是活。

死了,就裹个草席随便找地方葬了,反正没有人会过问。

朝生醒了,醒来只看见阿姊疲惫地靠着床睡着。

“大胆!

今日父亲晋升!

何人敢在府内挂白布?

不想活了?”

好了,这下不只有阿姊了,还有在外嚷叫的嫡兄。

朝生一下子爬起,跪坐在床上,拿小手捂住阿姊的耳朵,看向不请自入的嫡兄,晃晃头,小声道:“兄长,阿姊还睡着,可不可以小点声音?”

“阿姊?

不过是个小妾生的孩子,有什么资格让本少爷顾及?”

莫朝荣不满眼前人的态度,抬高下巴,声音更大。

莫惊秋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抖,一下子惊醒,看向来人。

眼前人身着绣着金线蟠螭纹的锦缎长袍,外罩海蓝色织锦披风,领口袖口镶着雪白的狐毛。

与自家弟弟不同,这人一身的贵气,脸蛋圆润,泛着健康的红晕,又透着股子骄纵与任性,高挺的鼻子下,长着一张总是撇着的嘴,稍不如意就会嘟起来。

稍稍醒神的莫惊秋立马意识到来人身份,急忙收回视线,没等站起,便一个矮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不知兄长所为何事?”

莫惊秋盯着地面,语气平淡地问。

莫朝生在一旁没说话,想将自己阿姊扶起,又知道不能得罪嫡兄,只不知所措地僵在一边。

莫朝荣看着眼前人如此识趣,顿觉没什么意思,轻哼一声,声音也弱下些许,没好气地重复一遍:“今日父亲晋升,府里不许挂白布,再挂,小心本公子治你们的罪!”

莫朝生闻言,“噌”地一下站起,刚想说话,就被莫惊秋拉住衣袖。

莫惊秋抢先一步出声:“是,兄长,这就撤下。”

莫朝生紧绷的身子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得软散,眼见着快要站不住。

莫朝荣得到了更加无趣的答复,再没分给两人一个多余的眼神,叫上随从,走了。

“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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