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空气经过上百次过滤，纯净得令人窒息。
寂静是此地唯一的主旋律，连最轻微的脚步声都会被吸音墙壁吞噬，仿佛行走在一个巨大的、没有回响的梦境里。
凌渊和绯就潜行在这片纯白色的噩梦之中。
他们穿着黑色的纳米潜行服，紧贴的材质勾勒出绯***的曲线，也让凌渊显得愈发挺拔冷峻。
“前方三十米，‘蜂巢’式激光网。
每零点三秒切换一次矩阵，碰上任何一根，我们就会变成烤肉。”
绯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传来，冷静而专业，完全不见了在酒吧时的慵懒妩媚。
她蹲在一处拐角，指尖在便携光幕上飞速滑动，破解着物理安防。
凌渊则负责更棘手的部分。
他半跪在地，闭着眼睛，一根纤细的数据线从他的太阳穴连接到一个不起眼的检修端口。
他的意识，正小心翼翼地探入这座大楼的“神经系统”。
第七号数据金库的安防，正如绯所说，是“情感逻辑”加密。
它不识别密码或密钥，只识别访问者的“精神状态”。
常规的黑客技术在这里毫无用处，任何带有“入侵”、“盗窃”或“敌意”的情绪波动，都会被系统瞬间捕捉，触发最高级别的警报。
想要通过，只有一个办法：欺骗它。
凌渊必须让系统相信，他是一名拥有合法权限、正在进行例行维护的高级工程师。
他需要在大脑中构建一个完美的“虚假人格”，从心跳频率到肾上腺素水平，都必须与这个角色完全相符。
他自己的记忆正在崩坏，内心的恐慌像一头难以驯服的野兽，随时可能冲破他用理智筑起的堤坝。
他能感觉到那抹白色的裙摆，就在他意识的边缘徘徊，像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好了，激光网己进入休眠模式，时限十五秒。”
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二人如鬼魅般穿过走廊，最终停在一扇巨大的圆形合金门前。
这扇门上没有任何可见的锁孔或面板，只有一片如水银般流淌的光幕。
“到你了，大调律师。”
绯靠在墙上，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让它相信你只是来给它挠痒痒的。”
凌渊深吸一口气，将手掌按在了光幕上。
冰冷的触感传来，紧接着，一股庞大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意识流瞬间涌入他的大脑，开始扫描他的一切。
“身份：高级工程师，编号734。
任务：例行数据校准。
情绪状态：平静、专注、略带一丝工作的厌倦。”
凌渊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套“剧本”，将自己的精神波动调整到预设的频率。
光幕开始闪烁，从蓝色逐渐向代表警惕的黄色转变。
系统察觉到了异样。
它在他平静的表象之下，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恐惧。
该死！
凌渊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那段记忆碎片再次蛮横地闯入他的脑海。
白色的连衣裙，模糊的微笑，还有……一句他从未听清过的话语。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情感波动……”冰冷的电子音在脑中响起。
光幕瞬间变成了刺眼的红色！
“凌渊！”
绯低喝一声，己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千钧一发之际，凌渊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他没有继续压制那段记忆，反而任由它在意识中流淌。
他放弃了抵抗，将那份突如其来的、对“她”的思念与迷茫，与自己扮演的“工程师”角色融合在了一起。
他为这个角色增加了一条新的设定：这位工程师，正在思念着一位他许久未见的爱人。
这份思念，让他略显疲惫的工作心态多了一丝人情味，一丝……真实的脆弱。
奇迹发生了。
那刺眼的红色，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在经历了短暂的挣扎后，变成了代表“许可”的柔和绿色。
巨大的合金门，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绯惊愕地看着凌渊，他脸色苍白，额上满是冷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你……”她刚想说什么，凌渊却对她摇了摇头，率先走进了金库。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金库之内，空无一物。
没有堆积如山的数据晶体，没有传说中的秘密武器，只有一个空旷得令人心慌的纯白空间。
正中央，一个全息投影基座静静地矗立着。
“陷阱。”
凌渊的声音干涩。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的合金门轰然关闭。
整个空间瞬间被幽蓝色的光芒笼罩，中央的基座被激活，一道完美得毫无瑕疵的人形光影缓缓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性别模糊、五官精致到非人的存在，祂穿着简洁的白色长袍，脸上带着悲天悯人般的微笑，声音温和而平静，却不带一丝情感的起伏。
“精彩的表演，凌渊先生。”
K的全息投影开口了，祂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灵魂，径首落在凌渊身上，完全无视了一旁的绯。
“用‘思念’来中和‘恐惧’，从而欺骗一个只懂逻辑的AI。
你果然是我所知最出色的艺术家。”
凌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你是谁？”
他沉声问。
“我是你的‘医生’，也是你的‘病因’。”
K微笑着，说出的话却让凌渊如坠冰窟，“你在寻找治愈自己记忆的方法，对吗？
但你有没有想过，那根本不是一种‘病’，而是一份‘礼物’？”
“什么意思？”
“你的记忆没有无故消散，是我拿走的。”
K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你脑海里那个白裙子的女人，那段让你痛苦又着迷的记忆，是我留给你的。
它不是你的过去，凌渊先生，它是一个‘信标’，一把‘钥匙’。”
绯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她己经意识到，她们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一个为凌渊量身定做的巨大圈套里。
“为什么？”
凌渊的声音在颤抖，他毕生建立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K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穿过凌渊，看到了某个更遥远的存在。
说完，K的投影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空间的灯光恢复了正常，那扇紧闭的合金门，也再次缓缓打开，仿佛在邀请他们离去。
凌渊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K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敲碎了他的灵魂。
他的危机，他的挣扎，他所做的一切，竟然都只是别人剧本上的一行文字。
绯走到他身边，第一次，她的眼中没有了嘲讽和挑逗，只剩下一种罕见的凝重。
“走吧。”
她低声说，“我们有***烦了。”
凌渊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前所未有的迷茫。
神谕计划……那到底是什么？
而自己，又究竟是谁？